路上歇了幾次腳,因為時間緊迫,都不敢耽擱,給馬找塊好地方吃草補充體力,往嘴裡随便塞了點吃的用水送下去,就又啟程趕路。
人煙越來越稀薄,視線逐漸開闊,走了一天多,在人和馬都有些疲軟時,終于到了良國的最北。
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的草原,往遠看茂密的森林和延綿的低山融在一起,此時季節正好,到處都充斥着盎然生機,數不清的牛羊在草地上肆意奔跑,不少工藝規整的木屋已經無人居住。
陳沅兮深深吸氣,帶着青草香的空氣由鼻腔進入,倦意被驅散。
又行進一段距離,滿目的綠色裡闖進了顯眼的紅,不少将士的身上都纏着繃帶,血浸出将其染成了紅色。
光秃的地面上有深淺不一的腳印,顯然已被人走了成千上萬遍。
高高的瞭望台和旁邊低矮的用以射箭的城牆,以及将啟國與良國分隔開的細長蜿蜒的河流,給将士們些許慰藉。
縱身跳下馬,撐着長劍的鄭老将軍緩步向他們走來。
陳沅兮和李钰連忙迎了過去。
“老臣參見昭慧公主。”鄭老将軍停住腳,這一禮行得不卑不亢。
“鄭老将軍守了我國邊界一輩子,立下戎馬功勞,何須行禮,該我們拜見您才是。”
随即用手虛托住了他的手臂,和李钰齊聲道:“晚輩見過鎮北将軍。”
“公主和将軍客氣了,可否與老夫單獨說幾句話。”
鄭老将軍雙手撐在劍上,花白的胡子和鬓角被風吹亂,使他添了幾分滄桑。
“請。”
三人去了稍遠一點的地方,在一處斜坡上坐下。
“我沒守住多年前将士們拼死奪下的城池,隻能退回到河流以南,就算不回京治療我這副行将就木的殘軀,也要進宮向陛下請罪,有一事不得不拜托二位。”
最後幾個字說的艱難,雖然知道自己不該賣弄一張老臉,可實在沒有辦法。
“隻要我們力所能及的,必然會為您辦到。”
鄭老将軍在這裡待了幾十年,已成為了邊疆的一部分,陳沅兮不忍心駁他的話。
手指撫摸着陪伴了他一輩子的劍,仰頭看着如汪洋般澄淨的天空,鄭老将軍開口道:“我的小兒子愚笨,不然也不會跟在我身邊幾年,也沒因功獲封,還頂着我的名号,雖然知道為國捐軀本就是男兒的驕傲,可他哥哥姐姐都折在這其中,望你們能護他一二,缺胳膊少腿我也認。”
聽到鄭老将軍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陳沅兮和李钰都沉默了,對于他想留住唯一的一個孩子的想法,任何人都無法苛責,也做不到用要為國家和百姓抛頭顱灑熱血之類的說辭勸解。
縱使有千言萬語,也隻化作一句承諾。
“我們會盡力的。”
沉重的氛圍被這句話沖淡,鄭老将軍心裡的大石頭終于落下,臉上的姜黃肉眼可見的被血色替代,精氣神逐漸恢複。
這幾天提防着啟軍突襲,又為幼子憂慮,腦子裡的弦繃着,想來一直沒怎麼合眼。
又交代了些事,鄭老将軍就啟程回京了,傷的重的将士也一并跟回去。
送完父親,鄭小将軍前來拜見,“臣參見昭慧公主,見過李将軍。”
眼前的人看着隻有十六七歲,臉上的棱角還未分明,像是無拘無束的風生來就張揚肆意,縷縷陽光照進烏黑的瞳仁,包含情意的眼裡閃着點點光亮,頭發用銀簪高高攬起,發尾随風自由飛舞,不時輕撫他雖風吹日曬,但因為年紀尚小依舊細嫩的臉頰。
是那種讨人歡喜的小孩,雖然和陳沅兮差不多大,可是因為鄭老将軍的囑托,心裡已經把他當作弟弟看待,不由升起了逗弄的心思,“你父親走前把你交到了我們手上,乖乖聽哥哥姐姐的話。”
鄭小将軍有些不服氣,臉頰和耳尖飛紅,“父親又瞎擔心,臣今年十七歲,公主看着并不比我大。”
“鄭小将軍像是隻有十四五歲。”陳沅兮就是不趁他的心意,故意把視覺年齡往小了說。
“誰家十四五歲能長到我這麼高。”說話間,脊背不自覺的挺直。
“我瞧着也沒比我高多少。”說着,還比劃了一下,手掌在頭頂的高度劃到了他眼睛的位置。
李钰聽着幼稚的對話,兩個人在他眼裡瞬間矮了一大截,陳沅兮更是直接變成了個紮着小辮子,臉頰圓圓,叉着腰的小姑娘,鄭小将軍卻直接被沒收了部分腿,有些滑稽。
陳沅兮沒注意到李钰嘴角噙着的笑意,更無從知道他腦海裡頗具想象力的畫面,還在和鄭小将軍進行着無意義的對話,常年被壓抑着的童趣得到釋放,一堆煩心事被發自内心的快樂取代。
探子突然來報,“将軍,啟軍借掩體藏在據我們四五百米處,恐有進攻之勢。”
舟車勞頓的将士們搬運完物資就回營帳休息了,若此刻迎戰,可以說是毫無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