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
李钰的臉越來越清晰,高鼻薄唇被月光打磨的越發深邃,比父皇宮裡擺的小泥人還要精緻。
“我撿到了你腰間系的玉佩。”陳沅兮清醒了幾分,從懷裡掏出一枚青綠的玉佩,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璆奴”二字。
她在細小的斑駁中對着月光看了許久才辨别出來。
李钰蹲下來,比陳沅兮矮一頭,接過她手中的玉佩,像虔誠的信徒接受神的恩賜。
陳沅兮手裡一輕,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李钰坐下。
厚重的玉佩和上面歲月的痕迹,讓他想起了祖父,那個總是帶着慈祥的笑容看着他的小老頭。
“這還是我出生後,祖父刻的,日夜趕工,刻壞了好幾塊,才來得及在我百天時為我帶上。”
李钰坐下,接過陳沅兮遞過來的杏子酒。
“璆為美玉,钰為珍寶,你祖父很疼愛你。”說着也為自己倒了碗酒,最後一滴酒順着酒壺滑落,滴落進未滿的酒碗,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是母親在這世間留下的唯一的活物,自然會得到祖父更多的愛和補償。”
“補償?”
陳沅兮不解,何事會用到補償?
李钰未再多言,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感官被杏子的酸澀侵略,舌尖發麻。
陳沅兮輕笑,也抿了兩口,心中更加怅然,若這短劍上沾上李钰的血,她與父皇也算作同謀了,一個弑父,一個殺害無辜之人、甚至是位英雄。
“将軍怎麼喝的這般急。”
李钰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或許是喝了酒又或許是睹物思人,心中并沒有大戰将勝的喜悅,“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喝到,自然要記住這個味道。”
是啊,陳沅兮嗤笑,打起精神,起身拍拍李钰的肩膀,“回去後若有機會再見,母妃釀好我就拿給你,保證你喝個夠。”
“一言為定。”
李钰仰頭,陳沅兮的笑印在他的眸中,時間定格了一瞬。
“走,回去睡覺,還剩最後一戰,我們可不能跟啟國太子那個蠢貨學。”
陳沅兮拉扯着李钰起身,兩人踉踉跄跄的各自回了營帳。
第二日,營中的将士一個起的比一個早,細細打磨着自己的武器,擦幹淨已留了血迹的盔甲。
趙武聽着外面興奮的讨論聲,手指卡着木頭,一點一點挪到了門口,打開一點縫,眼睛被清晨溫和的陽光照得生疼,臉上浮現了這幾天唯一一個表情——越來越明顯的笑容。
要勝利了嗎?
他想找個人來問問,可門前熱鬧非凡,一個個卻行色匆匆、不肯駐足,他想通過說話留住幾個人,卻因許久未開口,口腔幹澀,喉嚨似乎被什麼卡住,發不出聲音。
隻能用一隻腳支撐,跌跌撞撞的倒在了已被他壓實的棉被裡。
陳沅兮一遍一遍的擦着手裡的短劍,指尖微顫,面上看不出來什麼,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落下扇形的陰影,心未曾跳得這樣快過,比外面的戰鼓還要快,還要響亮。
她第一次參與一場戰争,離勝利近在咫尺……
從未信過任何鬼神,但還是下意識祈禱,一切順利。
李钰在完成自己最後的使命,從将士間穿梭,一次兩次三次……不怕厭煩的重複着作戰策略,擔心因為一點小差錯,與勝利失之交臂,引人喪命。
“記住,你們從兩側包圍,一定不要落入陷阱,公主上次燒糧草回來後,已經同你們講過有哪些要注意的,有沒有人不清楚?”
“按平時訓練的來,不放棄任何一絲機會,也不要戀戰,時刻注意我和公主有沒有下達新的命令。”
“一定要快!他們準備的越倉促,我們赢的機會就越大。”
……
“是将軍!屬下一定聽公主和将軍調令,血戰護山河,不退半步!”
鄭逸和裴弦帶頭喊,“血戰護山河,不退半步!”
天陰了一瞬,似乎在回應他們的呐喊。
陳沅兮和李钰一起跳上馬,鄭逸、裴驚緊随其後,然後是參将、騎兵、步兵,隊伍整齊有序的出發,邁過營帳前蜿蜒的河流,經過時間的沉澱,水流又變得清澈,人馬浩蕩,走過時濺起水花,相比來時,卻已少了五千人。
最後一名士兵的腳還沒邁出營帳,後面響起尖銳的叫聲,劃破天際,幾滴雨水落下,控訴着他的無禮,“急诏!啟軍已認輸,不日将簽訂同盟書,請昭慧公主和李将軍回宮面聖。”
訝異聲此起彼伏。
勝利就在眼前,啟國此時認輸,明顯對他們有利。
“憑什麼?”
軍隊中有人提出反對的聲音。
一時間炸了鍋,反對聲、質問聲此起彼伏,送聖旨來的人并不急,從身上摸索出一把精巧的隻有巴掌大的弓弩,仿佛看一眼都要污了眼睛,臉斜向一邊,高擡眉眼,随意射出兩箭。
瞬間所有聲音都落進了棉花裡,沒了蹤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