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是一個身形異常挺拔的女性。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近乎冰冷的銳利氣場。她沒有戴頭盔,利落的短發緊貼着頭皮,臉上同樣塗着深色的油彩,隻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蘇晚在模糊的視線中捕捉到了那雙眼睛。沒有溫度,沒有情緒,像兩塊打磨過的、浸在寒潭裡的黑色燧石,冷靜到令人心悸。她正是電話裡那個宣告“收網”的年輕女聲的主人——“拂曉”的指揮官。
她幾步跨到我面前,蹲下身,動作幹脆利落。那雙冰冷的燧石眸子,如同精密的掃描儀,瞬間将我的慘狀盡收眼底:糊滿污泥和嘔吐物的臉,被血和污漬浸透、多處撕裂的外套,因劇痛和寒冷而不受控制顫抖的身體,還有那隻死死攥着、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甚至滲出血迹的右手。
她的目光在我的右手上停頓了一瞬,極其短暫,快得幾乎無法捕捉,但蘇晚卻清晰地感覺到了那目光中一閃而過的重量。那是對“證據”的确認。
“目标确認。蘇晚。” 她的聲音依舊平穩無波,沒有絲毫起伏,卻帶着一種穿透混亂的清晰力量,直接傳入我混沌的腦海。“芯片?”
我甚至無法點頭,隻是艱難地、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緊握的右手。指縫間,那枚染血的微型金屬片,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點微弱而冰冷的幽光,如同死去的星辰最後的餘燼。
指揮官的目光在那一點微光上停留了半秒,随即移開。“收到。”她簡潔地吐出兩個字,随即轉向身後,“醫療組!擔架!立刻轉移!目标狀态危急!”
“是!” 兩個同樣穿着作戰服、但臂章上帶有明顯紅十字标識的身影迅速上前。他們的動作帶着醫療人員特有的冷靜和謹慎,小心翼翼地避開我身上可能的傷處。一人迅速檢查我的瞳孔和頸動脈,另一人麻利地展開折疊擔架。
“頭部有撞擊傷,多處軟組織挫傷,肋骨可能有骨裂,低溫,脫水,嚴重應激反應……”檢查的醫療兵語速飛快地報告着初步判斷,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冰冷的消毒水氣味取代了下水道的惡臭。我被極其小心地擡上擔架,束縛帶固定好身體。劇烈的移動牽扯着胸腹間的傷痛,我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牙齒深深咬進下唇,嘗到了更濃的鐵鏽味。
“忍一下。” 指揮官的聲音就在擔架旁響起,依舊沒什麼溫度,卻奇異地帶着一種讓人不得不服從的力量。“‘拂曉’接管。你的任務完成了。現在,活下去。”
擔架被穩穩擡起,繩索繃緊。我像一件易碎的物品,被緩緩吊離這片污穢的地獄。身體在上升,視線掠過冰冷滑膩、布滿污垢的下水道牆壁,最後定格在頭頂那片被井口框住的、狹窄的夜空。
不再是純粹的黑暗。遙遠的天際,被一種不祥的、翻滾着的暗紅色所浸染,如同大地深處滲出的膿血,塗抹在深藍色的天鵝絨上。那是周家祖宅的方向。火光。滔天的火光。即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和厚重的鋼筋水泥,那燃燒的憤怒和毀滅的氣息,依舊撲面而來。
海棠焚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