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展動車站接他的大鋼琴家妹妹顧影。
出站口人群熙攘,但顧影總是可以一眼就被找出來。
她個子幾乎和顧展一般高,寬松的格子襯衫,黑框眼鏡,微卷的黑發随意紮着,如果不是手上拿着沓亂七八糟的琴譜,說是哪個大廠的牛馬程序員也不為過。
“哥。”小姑娘飛奔着跑出出站口,把行李箱往顧展手裡塞。
“大鋼琴家凱旋啊。”顧展接過行李箱,拍了下妹妹的肩。
顧影又拿了金獎,一如既往。
“小事。”顧影也不謙虛。
如同顧蔓瑾有天賦異禀的美貌般,顧影的鋼琴天賦技能值是爆表的存在。
顧影不到三歲就能在鋼琴上随手彈出成調的曲子,長大後更是将天賦展露得淋漓盡緻,彰城本地的音樂教授,已經帶不動她,不時就得往外跑。
兄妹倆人嬉鬧着上了出租車,催促着師傅趕緊往郊區山上開。
顧展父母的靈位,按本地風俗,供在彰城最古老的地藏王廟裡。
地藏王廟每月連續開放三個上午,家屬可入殿祭拜。
今天是本月開放日最後一天,怕沒趕上時間,顧展拎着行李箱帶着妹妹就往山上廟裡沖。
待到兄妹兩人站在殿前氣喘籲籲時,意外地發現父母的牌位前已經有人上過香,還擺着三束白百合。
從百合的脫水狀态判斷,祭拜的人應該是連來三天,今天的這束,還帶着露。
“是誰來了?”顧影問。
“不知道啊。”顧展皺着眉頭點上香,也是摸不着頭腦。
“先拜先拜,爸媽,顧大師又拿獎,保佑她藝考一切順利。”顧展嘴裡念叨着。
“嗨,藝考小事,随便都能上,爸媽保佑哥長點肉啊,他最近又瘦了。”顧影舉着香,笑嘻嘻跟道。
兄妹倆連續兩年多每月都來祭拜,已經從開始的淚汪汪免疫成每月各種許願。
顧展聽着妹妹的許願無言以對,他看着牌位上父親的照片,正和藹地沖自己笑,突然想起與他眉眼有三分相似的顧蔓瑾。
“爸,來看你的人是姑姑吧?”顧展恍然大悟。
地藏王廟牌位有幾百格,隻有家屬才會準确找到位置,能連來三天,也杜絕了認錯的可能性,除了姑姑,肯定不會有其他人。
“爸,你最好托夢好好教訓你那親妹妹一頓,整天想着要賣樂園。”顧展又上了三炷香,特意交代。
他收拾走牌位前的鮮花,打算一股腦兒丢垃圾桶,想想又留下最新鮮的那束擺了回去,顧展媽媽喜歡百合,姑姑也算是用了心。
“姑姑出現了?”顧影拖着行李箱,叮鈴哐啷地下着山路的石階。
“對,突然冒出來,說阙氏要收購樂園,她現在和阙家最厲害的老頭好上了。”顧展回答。
“阙氏?老上新聞的那個?是姑姑要老頭買樂園?還是老頭想買,找上姑姑?”顧影問題一連串。
“不知道啊,反正就是要收購,都一樣吧?”顧展居然被問倒了。
妹妹分析問題竟如此細緻?難道她除了音樂還有經營天賦?
是不是自己那些破産書,可以拿來讓顧影也學習學習?
“怎麼會一樣?幾億的東西,姑姑要老頭買,老頭就買,那是真愛。”顧影喘着氣回答。
真愛?
顧展接過妹妹手中的行李箱,聽着妹妹的分析,好像是有三分道理。
再有道理,也隻是小女生的戀愛腦,那些破産書還是顧展自己研究比較實在。
“阙老頭七老八十的,真愛就真愛吧。”顧展對姑姑的感情生活完全沒有興趣。
山裡的空氣帶着蒼柏的凜冽香氣,他猶豫了陣子,說出顧蔓瑾的原話。
“但姑姑說,憑我的本事,養不起你的,光養琴和大師課的費用都吃力,後續更不用說,她勸我賣了樂園。”
“聽姑姑胡說,我哥本事大着呢。”顧影反駁着:“哥,你想賣嗎?如果沒有我學琴這件事。”
顧展沒有回答,低頭調整着行李箱的角度,避免卡在石階縫裡。
其實,顧展是不想賣的,因為那是爸爸的心血;但自己現在也沒本事經營,就算硬留下樂園,肯定也是失敗收場,還不如賣了讓顧影好好學琴。
所以顧展也不知道答案。
“哥,我本來今天是打算和爸媽說,大學就先報考彰大的音樂教育。”顧影說:“後來想想,還是要先和你商量下。”
“為什麼?”顧展萬分驚訝,停下腳步,不走了。
顧影現在的鋼琴水平,彰大的教授基本帶不動,進彰大相當于完全放棄深造這條路。
“我突然想不通,往下練的目的是什麼。”顧展說得直接。
“我是很愛彈琴,但是後續無非深造拿獎,就算最後練成大師,這人類史上,鋼琴家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的,哥,你說呢?”
顧展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妹,這又是什麼問題?
大概因為流着一樣的血,兄妹兩人,面對人生的選擇,都茫然着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到底要做什麼好。
隻是顧影更厲害點,已經考慮到留名人類曆史的高度。
“你都考慮到人類史了?不然你改讀哲學系?來得及嗎?”顧展就比顧影大兩歲,給的建議他自己都覺得不靠譜。
“什麼哲學人類史,我要是考彰大,就可以暫時不練琴。不練琴,放假時就可以去接個漂亮的長指甲。”
顧影終于說出十七歲小女生的終極夢想。
要做漂亮的水晶指甲。
彈琴指甲要剪秃,做不了。
顧展哈哈笑起來,二話不說,掏出手機直接轉了兩百塊錢給妹妹。
“去做吧,不用等放假,過幾天練琴再剪掉就是了。”
顧展轉完賬,掃了眼餘額,阙船長的一百美金,還存在自己的賬戶裡。
眼見着領錦旗的日子要到了,船長就要回程,得去找王胖子看看船長最近在酒吧到底收割了多少姐姐。
*
顧展嚼着酒吧的工作餐,一邊盯着消費水單,計算機按得飛快。
消費水單很長,單價很低,單日最高紀錄,是顧展賣出十二杯轟炸機那晚。
五五分成的大好機會,被浪費大半個月,抽成到手幾百塊,扣掉今天額外給顧影做指甲的錢,約等于無。
好個吹牛船長,連最擅長的以色事人都幹不好。
顧展反扣手機,掃了眼海裡撈來的隐藏款。
今天船長工作态度滿分。
全套船長制服,白襯衫白西褲,雙排扣藍灰船長夾克,夾克剪裁寬松,腰部線條微收;整個人看起來很貴,和他吃得正香的工作餐格格不入。
吃吃吃。
酒吧工作餐味道普通,船長能吃得一幹二淨,也是不挑。
顧展琢磨,必須禮貌有效地敲打下船長,提醒他賣酒方式有問題。
比如,黑桃A和船長你的新制服很搭,晚上能讓姐姐們點一瓶嗎?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顧展發現船長雖然經曆股災,但也不缺錢;既然他願意被救命恩人抽成,自己就得物盡其用。
隻是船長不笑時,那張英俊的臉給人的壓迫感挺強,顧展側身轉向船長,盯着他挺拔的鼻梁,一張口,話題就歪了。
“黑,嘿——,酒吧的飯好吃嗎?”
“一般。”
"哦,看你吃這麼香,還以為是好吃的"
顧展摸着後腦勺給自己圓話。
阙東朝沒回答,隻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