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阿蠻将他眼中的釋然決絕看得一清二楚,心跳得更加厲害,一股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謝真擦去嘴角血漬,淡淡一笑,猶如冰雪消融,看向挑眉看戲的暴君。
“你的招式、術法、巫力,皆與我同出一脈。你既是我,便請你重諾,我死後,不可再傷害他們。”
“倘若你做不到,謝真就算成遊魂野鬼,也要找你索命。”
暴君定定看着謝真,最終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謝真轉而看向眼中蓄淚止不住搖頭的南阿蠻,聲音輕柔,眼神溫和,“乖,有了我的氣運,你此後人生可順風順水,不再憂愁。”
他閉了閉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想的竟是那些短暫的快樂。
他這一生最珍貴的無外乎是這些。
“阿蠻,師父。”他緩緩開口,“真一生無憾。”
刹時間,天地寂靜,隻見謝真緩緩升至空中,下一秒,謝真身上僅剩的巫力彙集在心口,以摧枯拉朽之勢爆開。猛地仰頭吐出一口血,自上而下噴灑下。
他選擇了自爆。
那道平日指點江山,總是穩穩落地的身影,此刻像折翼的鳥兒急速墜落。
“不要——”
南阿蠻撕心喊着,纏繞她身上的黑氣在那一瞬間盡數消退,重獲自由的她手腳麻木,爬滾向前接住謝真。
從來有難時,總是謝真從天而降接住她,此刻兩人轉換了身份,南阿蠻心中苦澀萬分。
倘若這是大夢一場,合該有多好。
謝真很輕,很輕,或許是因為他自爆的原因,此刻的他單薄孱弱,阖上雙眼,仿佛睡着了一樣。
南阿蠻抱着他,坐在地上,右手手掌撐住他的頭,兩人額頭相抵,仿佛從前每一次的親昵一樣。
額上蹭了蹭,南阿蠻心涼了又涼。
謝真不會再回應她了。
他死了。
蒼溪掩面哭泣,鬓邊已見花白。歸墟子得了自由,合掌誦經。
南阿蠻腦袋空空,不知作何動作。傻傻地抱着謝真,像要坐到天荒地老。
呆愣過後,低低壓抑的哭泣聲響起,仿若心中有萬千委屈和無奈。哭聲逐漸放大,南阿蠻嚎哭,不住地宣洩,似要将心嘔出來。
無數的情緒湧上心頭,最後甚至隐隐怨恨謝真。恨他為何要自殺,為何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可恨意過後,想到謝真是為了什麼而死,無盡的悲哀和痛苦又迅速占據。
若是無緣,為何要相遇。若是有緣,為何要生死兩隔。
不知哭了多久,嗓音漸啞,南阿蠻與謝真依偎,眼角還挂着淚,眼中是一片死灰。
黑色雲靴行至眼前,帶來一貫的冷肅味道。
她知道來人是誰,可南阿蠻累了,不想看也不想理,雙眼垂下,不知是在看謝真還是看地面。
“他死了,這個世界才得以恢複正常。”
南阿蠻不理。
“你莫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南阿蠻還是不理。
說話的那人多了幾分怒意,“他命定會死。你也該回歸你的生活,我自會送你歸去。”
南阿蠻終于動了動,擡眼看了看他,諷刺一笑。
一模一樣的臉,為何她總是覺得差别很大。
“我不回去。你逼死他,我一定會找你報仇。”
若無眼前人,她同謝真該是好好活着,在宮中、在山野、在鬧市。無論在哪兒,他二人都是幸福快樂的。
可眼前人似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癡人說夢。”、
留下這樣一句話後,他拂袖大步離開。
走了兩步,又轉身走回,居高臨下地看着南阿蠻,憐憫道:“真是可憐呐,為了一個注定會死的靈魂,把自己都弄丢了。”
“告訴你也無妨。他從一出生就注定會死,因我一念慈悲,妄圖改寫命運,這才将你從現世召來。”
“誰知你改變了故事的走向,卻無能為力改變故事的結局。從你回去後,他因你黑化值暴漲我就明白了,他的命運,無人能改。”
“如今他身死,不過是撥亂反正,讓一切回到正軌。”
說完這些,他再不看南阿蠻一眼,大步離去。
南阿蠻眼神漸漸聚焦,後又看着懷中人,低頭對他耳語。
“說好了要一直陪着你,我不食言,你也一定要等我。奈何橋上,三生石畔,我自來尋。”
她同謝真相遇時,便留意到謝真喜歡用柳葉小刀,那時宮中生活艱難,解決了一波麻煩又來一波,幾次看見謝真耍那柳葉刀,雕花似地殺人,動作漂亮優雅,下手狠厲,直取人命。
從那時,她便偷偷藏了一把柳葉刀,一直藏在身上,想着等哪日兩人再遇麻煩,她便學着謝真的樣子,漂漂亮亮幹幹淨淨地殺人。隻可惜,自兩人從七殺塔出來,謝真使用巫力不必再避着人,她也就沒了用刀的機會。
而今,她從腰間拿出柳葉刀,笑道:“這不就是.....機會嗎?”
她在心中演練過許多回,甚至閑暇時也會練手,她一定可以給自己一個漂漂亮亮的刀口,讓自己死也保持體面和美麗。
左手緊握小刀,刀身已經嵌入了手掌心,滴滴鮮血落入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