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林子便是水,淌過水路又是山,一路這麼走走停停,山林盡頭終于出現了點兒人煙氣。是一座小城,牌匾上金燦燦地寫着“赤溪城”幾個字。
“赤溪?這地方怎麼這麼耳熟。”
“是嗎?也許我以前同你講過,我在這裡有一位故人,既然到了此處,咱們就順道去拜訪拜訪她吧。”
剛過正午,街上人煙稀疏,三兩小販有氣無力地吆喝着。
李堯之交友廣闊,廣結天下英雄,在他看來,無論是有仇有恩,總也算認識,再會時說得上兩句話,謝霜呈在山上時便好奇李堯之的這些英雄好友。
赤溪城不大,很快他們便來到城中央最為華貴的一座酒樓。鎏金匾額懸于三層飛檐之下,“花月樓”三個大字在日光下流轉着碎金般的光芒。
檐角還懸着十二串青銅風鈴,每隻都鑄還着不同的瑞獸紋樣,風過時叮咚作響,聲傳半條長街。
赤溪城,一個輿圖上打着燈籠也難找到的小城,竟有如此華貴的地方?
謝霜呈跟在李堯之身後邁入酒樓,遙遙瞧見池中荷燈搖曳,倒映着飛檐鬥拱的華彩。一道碧綠的身影不知從哪兒竄出,腰一扭,屁股将謝霜呈撞到旁邊,還回頭沖他抛了個媚眼:“呀~李公子?你都好久沒來了~奴家想死你了!”
“你是?”
“我是小翠呀!”
“啊、好好好。”
“李公子來了~”
“你又是?”
“奴家是阿蘭呀!”
眼見這些鵝黃的,赤紅的,黛藍的身影一擁而上,像畫師随手潑灑的水墨,連究竟有幾人都分辨不出。
“怎麼這回還帶了個白面小哥兒來,是想教小弟弟開開葷吧?”
“哎吆,蘭娘子,你害不害臊呀!”
謝霜呈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後退,終于挨到水池旁的扶欄上退無可退,水池裡的荷花搖啊搖,看得他一時間覺得頭頂都在冒氣兒,咬牙切齒的,差點連他師兄大名都喊出來了:“李…這些便是你的故人們?”
李堯之含着笑,不知說了句什麼,這些姑娘便紅着臉嬉笑着跑開了。
“怎麼不叫我師兄了。”李堯之一伸手,将他重新拉到身邊,貼近他耳根子輕聲道,“這裡就是三聲閣。”
聞言,謝霜呈靈台瞬間清明了不少:“什麼?”
李堯之甩開扇子恰好擋住謝霜呈這一刻驚訝的神色,他悠然地扇着風,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扇子後說什麼見不得人的情話:“别亂看,那邊有東方無堰的人。”
“這地方魚龍混雜,跟緊我。”
話音剛落,角落處驟然驚起一聲暴喝,緊随其後的,是瓷碗墜地哐當碎裂的聲音:“媽的!你個賤貨敢咬我!老子要你的命!”
少女含混的嗚咽與哀叫響徹大堂。
“讓開、讓開,怎麼回事?”
人群自動為姗姗來遲的紫衫少女讓開一條道。
倒地的女子此刻已奄奄一息,頭發絲上還沾着不少血:“月靈姐,他要我陪他去……我不肯……”
被叫做月靈的姑娘看起來年紀尚小,此刻眉眼彎彎,卻是皮笑肉不笑:“公子,我們這兒的姑娘雖然命賤,可也是正兒八經簽了契的,若有閃失,你是要按贖身錢來賠給我們的哦。”
“賠錢?你想得美!老子是萬雀樓的,有本事就到萬雀樓來找老子!什麼世道,玩一個破鞋還要收老子這麼多錢!”
“呵。”
一聲輕哼,四周的人還沒看清她用的是什麼武器,大漢的頭便咕噜噜滾了下來,整個人轟然倒下,震得地面抖了三抖,幾滴餘溫尚存的血串子濺上了月靈的臉。
紫衫曼妙,她的臉蛋卻還非常稚嫩,整個人都透着詭異冷豔。
“拖出去埋了。”
“百蜂門的人若是再來找事,便是這般下場。”
“百蜂門?這是百蜂門的人?”
“他不是說萬雀樓麼?”
“你瞧!他袖管裡飛出了幾隻黃蜂!還真是百蜂門的人!”
謝霜呈皺着眉頭看完了這場戲,李堯之卻好似已見怪不怪,朝着身後的雕花柱子随口道:“花靈,你家主人在麼?”
柱子四周紅綢散落,有一紅衫女子低垂着臉隐入其中,若不是出聲,恐怕都無人發現這裡還站着個大活人。
她的聲調平平:“在。”
“不歡迎我麼?”
“有些。”
“煩請帶路。”
“嗯。”
謝霜呈瞧着他的一舉一動,折扇輕搖,言笑莞爾,潇灑自如,不像是什麼宗門弟子,倒像是多情慣了的風流客,走在他身旁,覺得陌生極了:“師兄,你哪兒來的扇子?”
“啊?我一直都有,就别在腰上,你要扇麼?”
好吧,師兄還是那個師兄,刀劍酒全挂在腰上,隻是沒想到另一邊還挂了把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