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漸緊，細密的雪粒子打在臉上，帶着刺骨的寒意。通往葛城家的山路被一層薄雪覆蓋，顯得更加寂靜幽深。蓮生被葛城蓮半攙扶着，每一步都牽動着肩頭的傷，但精神卻因神社的發現而異常亢奮。寂靜中，隻有兩人踩雪的咯吱聲和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蓮生側過頭，借着葛城蓮手中提着的、散發着柔和微光的符咒燈籠的光暈，看着他清冷的側臉輪廓。那額帶下的眉眼在光影中顯得更加深邃，帶着一種不似凡塵的疏離感。她想起阿藻那帶着崇拜與惋惜的講述，想起坊間關于他的種種傳聞。

“葛城蓮，”蓮生的聲音在風雪中顯得有些輕，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城裡的傳聞……說你其實是半人半妖，是真的嗎？”

葛城蓮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波動一下，過了片刻，他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消散，伴随着一聲極輕、幾乎被風雪淹沒的歎息。

“謠傳。”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肯定，“人與妖，本質殊途，靈脈相逆，怎麼可能結合？” 他的語氣像是在陳述一條颠撲不破的自然法則。

蓮生看着他平靜的側臉，心中那點因好奇而起的探究，忽然就化作了一絲柔軟的漣漪。她想起他純淨得毫無雜質、甚至能淨化深淵穢氣的靈力，想起他戰鬥時那份純粹而強大的力量。

“或許……”蓮生微微歪頭，唇角勾起一抹帶着安撫意味的淺笑，聲音也放柔了些，“是因為你太厲害了，厲害得根本不像個‘人’，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謠言吧？畢竟，凡夫俗子總是難以理解超越他們認知的存在，總要找個‘非人’的理由來解釋。”

這個角度清奇而帶着善意的調侃，他微微側目，将目光落在蓮生帶着笑意的臉上。燈籠柔和的光暈映在她蒼白的臉頰上，那笑容竟帶着一種奇異的溫暖力量，仿佛能驅散些許這雪夜的寒意。他習慣了世人的敬畏、恐懼或疏離，習慣了那些關于他身世和力量的流言蜚語，這種近乎……“贊美”的方式，輕描淡寫地為他解圍。一股極其陌生的、微暖的情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開一絲細微的波紋。

他沉默地收回目光，沒有回應她的安慰，但周身那股拒人千裡的冰冷氣場，似乎悄然融化了一絲。

風雪似乎更大了些。蓮生裹緊了葛城蓮不知何時悄然披在她肩上的、帶着清冽竹雪氣息的墨色外袍，目光投向四周被黑暗籠罩的山林。她的神情變得有些奇異。

“說起來……葛城蓮，”她的聲音帶着一絲探究，“以前在别處，我雖然能感知到能量場的變化，但像‘鬼魅’、‘妖怪’這類具象化的存在，卻從來沒看見過。”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但自從踏入平京，尤其是進入那座神社之後……我好像‘看’得更清楚了。”

葛城蓮的目光再次被她吸引，帶着一絲探究的意味。

蓮生繼續道，眼神中閃爍着思考的光芒：“不僅僅是剛才那個從‘裂縫’裡逃出來的意識碎片。這一路上，我似乎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一些東西……一些依附在古樹陰影裡、潛伏在廢棄鳥居下、甚至飄蕩在風雪中的……‘東西’。它們形态各異，有的很微弱，像一點執念的殘影；有的則帶着清晰的惡意，雖然力量不強，卻像是這片土地滋生的……苔藓？”

她的話讓葛城蓮微微動容。能感知到靈體不稀奇，但能如此清晰地區分它們的形态、強弱甚至“性質”，并形容得如此貼切，絕非尋常感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