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
火車鳴笛聲自北而來,軌道叮叮震動。煙塵在大地飛舞,無數的生靈在夕陽中盤旋升起,幸存者們陸陸續續登上了火車。
火車并不大,隻有兩節。基地已經預料到了活下來的人不多。
任務成功,隧道怪物剿滅99%,基因鎖封閉。但對于現在活着的人來說僅僅隻是劫後餘生,所有人都在安靜地崩潰。
他們剛剛經曆了極端的痛苦,被折磨得險些失去活着得意志力。
隻有司機還在傻笑着分發食物和水,和所有人熱情地打着招呼,仿佛他們隻是出來遊玩一場。
火車上有足夠的水和食物,來接他們的火車司機是個傻子。字面意義,司機是一位唐氏兒,他的眼神看起來格外清澈,他的靈魂像是被厚厚的障壁包裹住。
火車沿途危險重重,派出這樣的人來駕駛火車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隻有他這樣的人才能避開一路上的精神蠱惑——他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渴求。
二是,基地的确沒有人可用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任鴻飛帶回去的好消息足夠撼動基地了——他發現了基因鎖,以巨大而沉痛的代價。
儀器顯示周圍所有的動植物畸變都逐漸停止了,它們的基因中關于繁衍的部分被痛苦烙上了鮮血淋漓的印記。
死神展開碩大的翅膀,落下的陰影使得這一片戈壁上的萬事萬物都安分守己。
“你要喝點水,還是吃點東西?”司機來到任鴻飛面前。
任鴻飛扯了扯身上披着的黑布,蒙着頭靠牆不語,身後的翅膀被他自己抵得生疼。
他現如今還覺得自己身在夢中夢——一場醒不來的大夢。
夕陽落下,大夜降臨。
火車并不急着駛離,相比較于遠方不确定的行程,這裡怪物死絕的隧道顯然更安全。司機打了哈欠,準時準點沉入夢鄉。
無數人睡夢中呓語尖叫,車廂裡低低哭泣聲不絕。
任鴻飛被吵醒,面無表情地一節一節走過車廂。他接受不了這樣頹敗的場面,準确地說是接受不了活下來的是這樣的一群懦弱之人,包括他自己在内。
他來到火車的後門,推開門的一瞬間,月華如同水一般落在了他的臉上,涼津津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這麼亮的月亮了。
“是啊,我也好久沒見過了。”
任鴻飛整個人一愣,轉臉看見了火車旁的熟面孔。他的目光燃起星星點點的火,随後漸次熄滅沉如月色,越發悲哀得如一尊風蝕雨打的古佛。
“任隊,好久不見。”
來者抖了抖尾巴,金黃的鱗片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波光粼粼的躍動,蜿蜒而遼闊地鋪向遠方,她好像披了一身汪洋湖水,朝着自己的故友露出最溫柔的笑意。
“芙蓉。”
昔日故友變成如今的怪物模樣,任鴻飛隻匆匆道出名字就說不出話了。
芙蓉的身軀太過龐大,她隻是露出作為人類的一半,惬意地搭在火車後車尾的欄杆上。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看月亮。
直到月亮沉入天際線。
“和我一起走吧。”芙蓉開口道。
她的目光落在任鴻飛的翅膀上:“那些人不會容下畸變怪物的。”
任鴻飛的目光緊緊跟随着月亮消失的方向,他抱膝坐着,身後的翅膀在晨風中飒飒作響。
“幫我最後一次。”任鴻飛背對着芙蓉。
半晌後,身後傳來蛇鱗片和沙石摩擦的粗粝聲,巨大的蛇頭矗立在任鴻飛身後張開了嘴,随後一口咬住了那對黑得發亮的翅膀,搖晃兩下,生生撕掉了那對翅膀。
任鴻飛死一般的沉默,甚至連動都沒動。隻有背後暴露出來的白骨和流了半身的血液才能說明他到底有多痛。
天要亮了,芙蓉抱着那對翅膀離開,她漸漸滑進了隧道中。
“芙蓉!”
芙蓉回頭應了一聲,半身藏在陰影中。
“對不起。”任鴻飛跪倒在地,他擡起頭已是雙眼紅透,“是老大對不起你們。”
“哪有!”
芙蓉笑着擺了擺手,她望着任鴻飛笑,笑着笑着,忍不住變了哭腔。
“老大……”
她哭得至極,眼淚根本抑制不住。
“老大啊,你……我們……他們沒一個活下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