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一圈圓桌會議上衆人的眼神,蔣恒可以從所有人面部表情和說話語氣裡發現他們渴望的是什麼,很可惜的是他沒搞清楚明危行最想要什麼,明危行是一位極危險的上司,在這樣的上司面前,下屬随時都有可能喪命,除非先一步殺了他,不然毫無翻身的可能。
殺機隻藏匿在眼眸下一秒,觸及到都晏溫暖的眼神時,蔣恒短暫地愣神,很快随着都晏迎面走來,他溫和的外表很快掩蓋好冷漠的面部肌肉走向,客套道,“還沒恭喜你升職。”
“我也是才收到消息沒多久,明天我生日party,中午一起吃飯?”都晏肩上的軍銜徽章已經變了,蔣恒默不作聲地收回眼神,開玩笑道,“就我們倆嗎?”
“也可以。”都晏聳聳肩笑着應他,蔣恒笑容多了幾分溫度,他問都晏,“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你人過來就行了,我不要生日禮物,都工作還要禮物,說出去秦遠肯定要笑我。”
都晏和秦遠年紀不大,孤兒的原因,他們上學很早,能在學校裡得到一定照顧,兩人三歲就上了小學,現在也不過才二十歲左右,一般的軍校學生才大二大三,他的天資如何,軍銜已經為他證明。
科爾維斯軍校從不缺天才,難得是如何在天才中成為更鳳毛麟角的那批人。
蔣恒看着他心裡直發毛,都晏與周覓在本質上很像,有種獨特的天真和樂天派,野草一般狂風無法吹走的韌勁,使其根系堅硬地深埋在泥土裡,這樣的人不會被外界任何聲音幹涉,有點固執己見,更多的是堅定的心性。
兩人還想說些什麼,尊酬皺眉嫌吵,拍拍手打斷他們,“會議繼續,讨論幾件元帥廳的事件。”
“情報局昨日收到的消息,沈上将在A-714星球突遇意外死亡,屍體還沒運回來,但A-714星球的戰争還在繼續,葉西上将,請您前往A-714星球進行戰争指揮工作。”
坐在蔣恒對面的女上将立馬起身領命,艾琳·羅斯不拖沓示意她坐下,才繼續道,“下面,我們需要針對沈上将手裡的機甲兵調兵權進行分配,我提議重型機甲與中型機甲兵權移交給蔣上将,輕型機甲兵權移交徐中将。”
“徐中将沒有機甲兵經曆,我提議給都晏,都少将。”尊酬話壓話,攆着她的話尾音往下繼續輸出。
這兩人純純一丘之貉,隻要明危行不在,他們不會給别人一點說話的機會,兩人對視一眼,明白對方心中所想,艾琳嘴角一勾,擡手表決态度,“我同意。”
“我也同意。”尊酬挑眉,沒給其他人任何質疑的機會,他們兩人的資曆與地位在這裡,元帥廳的大小事件幾乎都由他們倆決定權,明危行從不參與兩人的權利争鬥,他在意的是和總統院那群老政客扯皮。
會議随着兩人愉快分贓結束,衆人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尊酬的女秘書長沈芊芊忽然闖進來,尊酬怒斥,“有沒有規矩,我們還沒出去,你就……”
“你們不是說哥哥去世了?他走之前還好好的,他不可能死的。”美人任何表情都是漂亮的,圓溜溜地黑眸滾落大顆大顆的淚,不可置信地盯着艾琳,水痕蜿蜿蜒蜒地粘在她吹彈可破的皮膚上,似乎下一秒就要融進去,真是個我見猶憐地漂亮姑娘。
艾琳就知道她要鬧,剛要出手扶她,尊酬已經将她完全抱在懷裡,他貼在她的耳邊安慰着,一遍遍低聲說着什麼,這種完全保護地姿态,在場的人俱眉心狠狠一跳。
“芊芊,過來。”不遠處,沈舟白臉色陰沉地出現在會議室的走廊盡頭,額上浮了一層薄汗,他在路上聽明危行提起兄長的去世消息,馬不停蹄地趕過來,看到的就是尊酬這個不要臉,時刻等着上位的小三抱着自己的芊芊,他的确怒不可遏,但不能在這裡發作。
艾琳·羅斯狠狠扭尊酬腰上的軟肉,提醒他注意場合,兩人代表的是元帥廳,如果因為這種男女小事被傳喚到總統院,估計是真能“名垂青史”了。
尊酬沉迷于和沈芊芊的親密接觸無法自拔,被這麼一揪,“嘶嘶嘶”叫幾聲,卻還依依不舍呢。
他略帶挑釁地看了眼已經行至面前的沈舟白,“芊芊哭了,作為她的上司我總不能無動于衷置之事外吧?”
“當然,謝謝您,芊芊我帶走了,今晚還要勞煩另一位秘書長多費心。”沈舟白抱着反應過來,噙着滿眸淚水小聲說“對不起”的沈芊芊抱在懷裡,他搖搖頭,他永遠不會怪芊芊,千錯萬錯都不會是她的錯。
這個短暫的小插曲結束,會議散場,蔣恒和都晏兩人一起穿過元帥廳建築前的池塘,晚間這裡也還是燈火通明。
天鵝不見蹤影,這地方過分幽靜,就算是一陣細小的風聲也可能無形中被放大,樹葉“嘩嘩”作響,風聲越來越大,蔣恒的心似乎跟随水面越來越大的漣漪一起蕩漾。
“我也有個妹妹。”
“什麼?”都晏沒聽清,他湊過來點,無奈,蔣恒搖搖頭沒再說話,他自己都不懂是什麼心理說出的這句話,何必增添旁人煩惱。
晚風輕撫過他的發絲,順着蔣恒眉心滑到鼻梁骨,再輕輕吻過他瘦削的下巴尖,這個日子的晚風不是很冷,蔣恒在行政部樓下的自助飲料機前投币,買了兩瓶咖啡。
遞給都晏一瓶,他語氣沒多大起伏,似乎隻是日常的一件小事,“拿着。”
都晏始終帶着誠摯的笑意看他,握着咖啡的瓶身半天沒喝,終于忍不住道,“蔣恒,你對我真的挺好的。”
蔣恒是那一屆的年級長,願意同蔣恒親近的人很多,和蔣恒玩的不錯的大有人在,但蔣恒就是經常請這個從不知名行星過來的少年吃飯,都晏那時候才多大,十四歲左右的年紀其實挺小的,聯邦十四歲算成年,都晏甚至才剛過完十四歲的生日,隻有秦遠和他自己記得。
第二年,十五歲的生日,蔣恒送了都晏很昂貴的一套書籍,如今都絕版了,就算現在買也得要都晏半個月工資,是一筆極其昂貴的錢财。
“你當時為什麼送我那套書?”都晏将咖啡的瓶身在手裡捏幾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蔣恒的手放在其背上,他的手不同于眸底的涼薄,比正常人要溫熱一點,他說,“你跟我妹妹很像,眼睛很像。”
同樣清透的眼睛,小鹿一樣,幾乎是見到都晏入學的那刻,蔣恒瞬間想起周覓要他抱得可愛模樣,然而上一次與她擁抱已經将近十多年前的事情,他獨自處于情緒的漩渦中掙紮不得出,怨不得他人,是他腦子裡面太亂了,他不能這樣,再見周覓最後一次,斬斷他對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才是他的正路。
“事出有因,下一次再有這種事情,無論多少人幹擾,我都會推你上去,如果你需要的話。”
蔣恒少有這麼願意直視他人眼睛的時候,大部分時候都是他人仰望他,包括他的妹妹,可多年過去,面對這雙眼睛,像她的眼睛,他沒辦法任由這雙眼睛如此仰望自己,他與他的妹妹是完全平等的。
都晏不在乎什麼機會,這些東西他看的很淡,什麼功名利祿對他都是身外之物,他在乎的是能不能為國家為聯邦做出點什麼,時至今日他發現自己錯了,錯的離譜。
聯邦才不管你是誰,你心裡在想什麼,需要你的時候把你提上來做權利鬥争的籌碼,不需要的時候一腳踹開,想要一直在牌桌上,千萬不能成為棋子,要成為執棋人,這是都晏的目标,一步都不能出錯。
“蔣恒,情報局對我的檢測一直有誤,我有異能,尊酬知道了,他威脅我,我必須成為他的人,我懇請你幫我,殺了他。”這話說的艱難,幾乎說幾個字都晏就要猶豫幾秒,他眼眸不斷左右晃動理解着蔣恒漸冷的表情下究竟是什麼樣的内心,可話說完了,都晏也沒能讀懂蔣恒的内心。
這就是尊酬和艾琳認為的絕對忠誠愛國的人,果然觸及到自己的生命與利益,誰都不能坐以待斃。
蔣恒提醒他,“尊酬不好殺,但我可以幫你。”
想到讓自己如鲠在喉的信件,蔣恒幾乎瞬間就想出了應對之策,他甚至不等都晏提出交換的條件,布局已經完成,“借明危行與總統院的手,他就不能再威脅你了。”
月光爬上天幕,陰森森地照射在兩人握着同樣咖啡瓶子的手上,一個白一些,一個黑一點,後者的手終于動了,他扭開瓶蓋,喝了口,等苦澀的氣息爬滿口腔。
“你要什麼?”都晏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唇角,蔣恒下巴微擡,漆黑的瞳孔内倒映出今晚的一輪彎月,語氣毫無起伏,仿佛隻是在問都晏等會怎麼回家的平淡,“我要你和周覓斷掉來往,可以做到嗎?”
這是個完全令都晏匪夷所思的答案,都晏愣了半晌,結結巴巴道,“什麼?”
“這不難,我已經拿出了我的誠意,下面就看你了。”蔣恒拍拍都晏的肩,語氣與以往的客套無差别,“我給你時間,不過計劃實施的早晚問題。”
蔣恒真的變了,都晏不知道他具體是哪一刻變成這幅令人膽寒地模樣,或許比起那輪彎月,他還要更淩厲三分,身居高位太久了,妄圖掌控所有他從前能掌握的人,眼底的溫度永遠都不到底,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要權要名聲......還是要愛?
都晏幾乎是在這句話出來的瞬間,立馬倒吸一口涼氣,他往後退了幾步,軍靴踩在地上的聲音不小,蔣恒看到也當沒看到,他隻在乎自己的目的,他略帶歉意地轉臉面向都晏,臉全都至于黑暗中,簡直是索命的惡鬼。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我不能讓任何人靠近她,抱歉。”他這麼說。
“沒事,沒事。”都晏擺擺手,笑容已經很牽強,心裡想的全是得告訴周覓蔣恒是個怎麼樣的人,太恐怖了,太令人惡心,他必須保證周覓的安全,有這麼個長輩,都晏不敢想象周覓平時怎麼生活。
拼命保持自己的表情不變,以示誠意,他伸出手與蔣恒重重握一下,溫和的聲線内帶着細微地顫,“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各懷鬼胎的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