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鹽氣泡水

BY 六珞

晉江文學城

2025.5.27

宛城，夏末清晨。

老式居民樓裡。

鐵制防盜門“哐當”一聲，撞上門框，不算大的聲音在樓道的安靜中，顯得尤為明顯。

嚴甯背着淺藍色的雙肩書包等在門後，一擡眼，就正對上林心慈看過來的目光。

于是隻能把快到嘴邊的哈欠，強壓了下去。

“東西都确認帶齊了？”林心慈扶着門把手，随口一問。

“帶齊了。”嚴甯點頭，答得認真。

但其實，她書包裡，除去一個筆袋和一個小本子外，空空如也。

畢竟，今天隻是一中開學第一天，課本都還沒發，哪裡需要多帶什麼别的東西。

鑰匙串嘩啦響。

林心慈轉回頭，一邊鎖門，一邊接着之前的話題繼續：

“還是那句話，物理是你的弱項科目，在高中的新階段一定要加倍努力，千萬不能讓它再拖了你的後腿，知道嗎？”

話音剛落，林心慈就習慣性地又看了一眼旁邊，等回答。

就見自家女兒乖順地點頭，應和。

“我知道了，媽媽。”

林心慈這才滿意，再次确認301室的門已鎖好後，便轉身，往樓梯下走。

而嚴甯跟在她身後，收回神遊天外的思緒，輕輕地揉了下，因剛才那個綿長的哈欠，而微濕的眼角。

昨晚多少因要去新環境，而有些失眠，今早又被媽媽比鬧鐘還要早二十分鐘地叫起，嚴甯現在由于睡眠不足的原因——

很困，非常困。

唯一能有一點安慰的是，照現在這個時間去學校，她應該還能趴在教室的桌子上補會兒覺……

樓道内。

陽光自不算大的窗戶灑入，空氣凝滞，有些發悶。

兩側曆經歲月的牆面上，有不少斑駁脫落，樓梯間距也隻堪堪能容下兩人并排通過。

在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階的“塔塔”聲中。

嚴甯垂着眼，安靜地聽着林心慈從早起開始，就一直沒停的入學教導。

直到。

忽而有一些細微的響動，從樓下傳來——

是腳步聲。

有人進了單元門。

嚴甯目光下意識從深灰色的台階上掠起，帶了兩分急切地，看向前方林心慈的背影。

但沒用。

一如既往地，林心慈對外界的聲音置若罔聞，語氣不變地繼續說着，雖然嚴甯中考考了滿分，但仍需戒驕戒躁、更進一步的數學成績。

嚴甯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

這樣的事，早就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人來人往的學校門口，熱鬧哄哄的聚餐桌上，林心慈開在商業街的服裝店裡。

嚴甯從小到大，各階段的學業情況，已經有太多次地，經林心慈的口，成了一張被放置在展示台上的大字報，供路過的人随意打量浏覽。

嚴甯不是沒有試着提出過異議。

但卻被林心慈一句，“小孩子的學習問題有什麼不能拿來說的？你還是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給堵了回來。

就好像“小孩子”不能有意見。

不需要隐私。

也永遠不會長大一樣。

嚴甯握着背包帶的手緊了一瞬，指尖短暫陷入掌心，又松開，殘留下一些輕微的刺痛感。

思維清醒了許多，也許是為了打發時間，她大半注意力都放去了樓下。

她聽着老舊的門闆吱呀一響，單元門被人關上。

進門的那人，步履穩健，邁上了台階。

腳步聲在幾下後，忽然停止。

嚴甯腳下一頓。

難道說。

那人是一樓的？

那是不是隻要TA開門夠快，或着她找個理由，稍微拖延下林心慈的腳步，那麼等下樓道裡，就不會再上演一場尴尬的相遇了。

頭昏腦脹的一個早晨，嚴甯剛以為自己終于有了一點點值得高興的事。

卻在下一秒，被人打破——

上樓的腳步又起。

那人不過是在一層短暫停留。

嚴甯：……

希望這種東西。

大概真的是曾經擁有，随之而來的失望後勁就比較足。

在樓梯上拐過彎，望着近在眼前的二樓平台，嚴甯陡然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相遇在即，時間太短。

她現在就像一隻遠離海岸擱淺的魚，不管再怎麼撲騰，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換種方式，轉移下話題，來維護一下她殘存無幾的自尊。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嚴甯又從樓下的聲音中，聽到了些細微的不同——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那人上樓的步速，似乎比之前要慢了不少。

嚴甯隻微怔了一瞬，就立刻選擇抓住這個突如其來的機會。

趁林心慈随口抛出一句，“你記住嗎？”

嚴甯立刻答應：“記住了！”

而後，她調整語氣，像是臨時起意一般，繼續道：

“對了媽媽，上午開學典禮後，我能留在學校吃午飯嗎？下午就沒什麼事了，我想和辛靜一起，去書店買些輔導書。”

話雖說得飛快，但兩句話，嚴甯留了兩個話頭——

一、為了慶祝高中開學，林心慈昨天特意去超市，大肆采購了瓜果蔬菜、豬牛羊肉。

雖說今晚嚴甯的爸爸，嚴向榮，也會來這邊團聚，但觀其分量，肯定是包括了今天午飯的。

嚴甯突然開口中午不回家吃飯，必定引得林心慈不悅。

二、辛靜是嚴甯初一初二，在附中上學時，關系最近的好友。

辛靜人不如其名，也跟嚴甯的性格完全相反，是個喜動、完全不喜靜的人。因着為數不多的兩次會面，辛靜都給林心慈留下了“不靠譜”的印象。所以，明裡暗裡地，林心慈是不喜嚴甯和辛靜交往過多的。

辛靜也考上了市一中重點班的事，嚴甯也還沒跟林心慈說。

果然，這話一出，林心慈停住腳步，表情平淡地回頭，睨了嚴甯一眼。

嚴甯跟着站住。

心裡膨脹出莫名的緊張、和隐晦的期待，她在等，等林心慈從這話題中，選擇一個，展開下去。

哪怕她接下來面臨的，大概率還是批評教育。

但也好過，無休無止的學習話題，在這逼仄狹小的空間裡，再多傳到樓下，别人本就不願聽的耳朵裡。

隔了一秒，林心慈忽而點了下頭，“行。”

嚴甯一怔。

甚至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林心慈這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就聽林心慈繼續道：

“說到輔導書，我前兩天剛跟你爸單位的方叔叔，要了份他家今年考到上清的孩子，高一到高三的輔導書清單，你今天去書店，正好把這學期的買回來。”

肩膀一塌，書包背闆砸向了嚴甯心底，那棵名為“期望”的幼苗。

因為，就連林心慈接下來會說些什麼，她都一清二楚。

林心慈回過身，繼續下樓的同時，也如嚴甯料想般接着念叨：

“方叔叔家的方良哥哥，你也是見過的，他高考英語可是考了148，差兩分就是滿分了，雖說，甯甯你英語也是優勢學科，但高中也得再加把勁，努力把優勢加大才是……”

話題又繞了回來。

眼前的梯段快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