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能讓辛靜打聽到方柏的住處。
那方柏也一樣,剛開學的時候,學校統計過家庭住址,他隻要有心,找人一問,查到她住惠澤也不是什麼難事。
那路琛呢?
他一定是知道了這些背後的事,又猜到了方柏的想法,所以才會跟着她,怕她出事。
隻是。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方柏何時、是否出現都是未知的。
難道,路琛今天一整天,甚至,更早時候?就在一直默默保護着她?
就這樣。
當了一個無言的守護神。
絲毫沒有讓她知曉……
嚴甯默念的數字,到了99。
巷子裡。
忽而傳來一聲悶哼,緊接着是沉重的倒地聲。
聲音太模糊,根本分辨不出來源。
嚴甯慌忙地睜開了眼,朝巷子裡望去。
光線一時難以适應。
隻能依稀模糊地看到,一人背靠着牆,癱坐在地上,還有一人,站在倒地那人面前,直起身來,要往巷外走。
嚴甯幾乎下意識地,就摘掉耳罩,想往前一步,去拿地上的酒瓶。
然而,與此同時。
那個熟悉的聲音開了口:
“沒事了。”
那一刻。
她如釋重負,隻覺得鼻尖酸澀,不知道是不是有眼淚要流下。
而路琛朝着她,一步步地,從幽暗的巷子,走到了光亮的街道上。
最後,停在了她面前。
嚴甯仰頭看着路琛。
甚至生出了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視線挪到他右臉頰一處,皺眉,“你受傷了。”
“一點點。”
路琛墨眸帶了些清淺笑意,終于有了一點平時的感覺。他用手背,不甚在意地,随手擦去了臉頰上的一點血。
那是一道擦傷,并不深。
嚴甯卻并沒有松口氣,對路琛上下左右快速打量,“傷口除了這裡,還有别的地方嗎?有沒有什麼内傷,要不要快點去醫院檢查一下?”
路琛:“嗯……”
他思考了一下之後,把雙手往前一攤。
“唔,手好像有點疼啊。”
難道——
骨折了?!
嚴甯心下一緊,擡手就想去翻看。
卻被眼前那人避開。
“有别人的血,髒。”
言罷,見她仍面露緊張,他又把兩隻手,前後翻轉都給她看了一遍。
那上面,的确有一點血污,但不是傷口造成的。
除此之外,隻有手背的骨節處,有略微紅腫。
所以,她想,他的意思——
應該。
是打别人打疼了。
嚴甯稍稍松了口氣。
路琛收回手,“不太疼了。”
又拍拍自己身上,“也沒有别的地方在疼,應該不用醫院檢查了。”
嚴甯又确認了一遍:
“真不用?”
“如果你不相信,”
路琛輕笑了聲,“要不,我把衣服脫了,給你看看?”
“好……”
他給出了“建議”,她也沒多想,下意識答應,而後,愣了一瞬。
旋即反應過來,臉瞬間爆紅。
而路琛的手,已然放在了羽絨服拉鍊上,好像下一秒就要順她的意思,往下拉開。
嚴甯慌忙擺手,臉上熱意更甚,“别,不用了……”
他又笑,也追問:
“真不用,眼見為實嗎?”
嚴甯:……
她抿唇,點頭。
這人。
還有心思開玩笑,想來應該是真沒事。
這時,旁邊傳來些窸窣響動。
有隻小黑貓,從小巷裡走了出來。
它伸了個懶腰後,低頭嗅聞方柏扔在地上的外套,大概是因為上面有一些燒烤攤的味道。
嚴甯才想起巷子裡的方柏,“他該怎麼處理,要……”
她下意識想說的“報警”,沒有出口。
雖然是方柏挑釁在先,但他現在倒在了地上,不知情況怎樣,要是報警,萬一影響到路琛,該怎麼辦?
正猶豫着。
路琛接上了她的話,“先帶他去趟醫院,之後,交給學校。”
路琛神色很淡,又随口加了一句,“他沒多大事,也就是往地上磕了兩下,頂多有點淤青。”
嚴甯放下心來,點點頭。
旁邊。
小黑貓“喵~”了一聲,好奇地伸出前爪,在扒拉方柏外套的衣袖。
嚴甯的注意力,剛被分走了一點。
路琛俯下身,距離拉近,他似是有話要說。
她不由轉回視線來看他。
夜晚街道的燈,在那張清俊的臉上,拓出一點陰影,可路琛的眸色,又那樣溫柔。
“太晚了,你得回家去了,剩下的都交給我。”
嚴甯下意識拒絕:“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
路琛搖了下頭,笑,“方則安一會兒就來了,可能還有一中别班的人,不是要跟我演不熟?”
嚴甯還想再說些什麼。
眼前的人,又擡起手,可能是因為“髒”,他隻隔空,眉眼染着溫柔笑意地,在她的頭頂輕拍了兩下。
“乖,聽話。”
路燈将人的影子拉長。
他手的投影,剛好落在她的頭頂。
嚴甯一下子洩了氣。
她咽下了那句——我又不是一定要演。
也明白,她在這裡,可能是會幫不上什麼忙。
她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告别後。
嚴甯朝惠澤小區的方向,剛走了沒幾步,又想到了什麼,折返跑了回來。
路琛還站在原地。
就見她一雙杏眼亮晶晶的,氣息微喘:
“我等不到開學,你今晚就告訴我事情的結果吧,我們電話聯系,我的手機号碼是……”
路琛認真點點頭,“号碼我知道,一定會跟你說的。”
“好!一言為定!”
嚴甯眉眼輕彎了下,然後,再次認真地說了一遍告别的話。
一直到親眼看着嚴甯的身影,進了小區門裡,又消失在樓棟間的轉角。
又等了兩三分鐘後。
路琛臉上那一點溫柔散了。
小黑貓坐在旁邊,前爪擡起,在舔毛。
路琛走了過去,拎起了那件黑色的羽絨服外套,外套口袋,有一截之前被小黑貓擋住的、尼龍繩露出。
那地上散落的,是幾闆醒酒片。
路琛的神色晦暗不明。
小黑貓湊過來,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褲腳。
路琛彎下腰,輕撫了下貓貓頭,“嗯,我知道,不能太過火,但壞人也該付出應有的代價。”
路琛轉身,又拿起那個嚴甯剛才拿過,又被他放回地上的酒瓶。
“砰”地一巨響。
讓臉上中了一拳、嘴角被打破的方柏,從昏睡中猛然驚醒。
方柏甫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正對着他臉的,距離甚至不到10cm的,半截破碎的鋒利啤酒瓶,吓了一跳。
方柏趕緊往後退,卻發現背後是牆壁,退無可退。
眼前那人,逆着光線,看不清臉。
但他手上動作沉穩,仿佛恐怖片裡沒有感情的殺人狂魔,啤酒瓶上的尖口,離方柏越來越近——
5厘米,4厘米,3厘米……
方柏差點吓尿。
腎上腺素飙升,醒酒片作用,再加上渾身上下像是摔在地上八百遍的各種疼痛,讓他的酒頓時醒了一半。
隻是記憶還混亂着,完全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地。
方柏渾身發顫,緊緊閉上了眼睛,瘋狂求饒:
“這位大哥!!英雄!!好漢!!小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您,還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啊……”
手腕上傳來被繩子束緊的感覺。
方柏更抖得跟篩子一樣:
“求,求求了!别……别殺我啊!我,我有錢的!我可以給你錢,别的也可以!你要什麼我給什麼,真的,别殺我,我還沒活夠啊……”
然而,回應他,隻有一片沉默。
以及突然扔到他頭上、身上的莫名重量。
方柏“嗷”地一嗓子叫了出來。
半晌。
才驚魂未定地反應過來,那隻是一件衣服……
小巷口。
路琛站在背光處,拿出手機,撥出了一通電話。
那頭很快接通。
方則安像是在聚會的餐桌上,周圍吵吵鬧鬧的,聲音挺高興:
“喂!路哥,還沒到新年呢,你這祝福電話,是不是打的太早了一點?不過沒關系,心意我收到了……”
“找你有點事,”
路琛打斷了方則安的閑聊,視線盯着方柏那邊,平淡道:
“你幫我,問個電話号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