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明一爪子接過,瞬間恢複成威風可畏的高貴模樣,仿佛那隻為了海靈芝上蹿下跳的餓獸從來沒有存在過。
“勾明。”
聽到蔚止言暗含譴責之意的一聲喚,勾明耳朵尖動了動,無意識擺正爪子,連足下蓬松的雲朵都砰砰縮小了半圈。
蔚止言難得在人前露出嚴肅聲色:“你今日行止放誕,罰你思過三日,往後切不可妄為。”
勾明沮喪地垂首,然後默默挪到沈欺跟前,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沈欺手心。
“它是向你道歉。”蔚止言替它說道。
沈欺摸了把勾明柔軟的皮毛,頗有些愛不釋手:“沒事了,下回你别再吓唬人了就好。”
勾明欣喜地瞪圓了眼,威嚴表象頓時崩塌,一陣搖首擺尾,心滿意足撅着爪子跑回去思過了。
一段接一段的意外解決了,沈欺終于可以提起正事:“蔚然師尊,此次弟子前來,是為赤鱗珠之事。”
蔚止言探出沈欺境界,道:“觀你修為已有進益,以洗魄燈相助,再引出一珠應當可行。”
祭壇中央的寶燈飛來,那燈玲珑剔透,似玉非玉,燈身輪廓洗練如豆,鑲嵌銘文,燈盞中燃着金色的長明燈火。
蔚止言一手執燈:“此即洗魄燈。”
《雲瀾府記》載,洗魄燈熔天地清正之息為燭,妖魔鬼蜮若心生惡念,灼其魂滌其魄,故而得名洗魄。
沈欺直勾勾望着洗魄燈:“有了這盞燈,對付妖魔就能手到擒來了麼?”
蔚止言失笑:“是,也不是。”
“洗魄燈之功,唯深厚法力方能馭使,少有神仙可以盡數釋放其能。再則,倘若燭火熄滅,則洗魄燈與普通燈盞無異。”
……嗯?
沈欺天馬行空想道,既然蔚止言使用着洗魄燈,那麼說,他是身負着深厚的法力?
這與各家風雅會裡說的不太一緻吧,沒有從哪裡聽說蔚然君還有這樣的本領啊。
下一刻,蔚止言卻說:“洗魄燈之玄妙,止言也隻是一知半解,不足為道。”
所以其實也還無法完全掌握洗魄燈嗎?那麼就又和外界的風言風語對上了。
沈欺心裡種種念頭飛閃,蔚止言應當是不能看透的,洗魄燈中,一束金芒躍起。
看着那束金芒,沈欺忽而說:“既非神仙,洗魄燈用在我身上,算作可以嗎?”
“雖非神仙,”蔚止言目光之下乍現一絲溫柔意味,輕淺,叫人捉摸不清便散去了,“也非妖魔,不在洗魄燈對立之列,又怎會不可。”
沈欺才穩下心神。
旋即,指尖處亮起紅光點點,一顆赤鱗珠逐漸成形。
是第二顆赤鱗珠,順利地引出來了。
沈欺:“赤鱗珠還煩請蔚然師尊代為保管,等四十九顆齊全,再一同歸還雁歸城主。”
蔚止言颔首:“如此,就将它暫置于洗魄燈中。”
沈欺添上雁城取出的第一顆赤鱗珠,投入洗魄燈盞。
金色燭芯包裹着兩顆赤紅寶珠,化作金紅火焰。
洗魄燈旋回祭壇中央,沈欺視線追随而去,餘光瞥見腳下一抹白玉顔色。
什麼東西?沈欺彎腰撿起來。
那物白玉質地,做工精巧,可惜折作兩段。沈欺越看越是眼熟:這東西他肯定在哪裡見過,而且就在不久前……
他捧着這兩件碎玉,還想要請教蔚止言,正待開口,瞟見那仙尊發冠下一處缺失,一件本該在那裡的事物不翼而飛。
輕巧的碎玉忽然變得有千鈞重,沈欺想起了他摔倒在蔚止言身上時,身下響起過的一記咔哒脆響——那時他不以為意,現在他恍然大悟。
沈欺緩緩捧起手裡斷成兩半的,本該待在蔚止言發冠間的玉簪,心情也如這玉簪,搖搖欲墜地。
哪怕巍峨如解歲淵,也載不動他此刻許多愁。
他隻能小心試探:“敢問蔚然師尊,這隻玉簪……是由何種材質制成的?”
蔚止言:“隻是鐘山尋常靈玉。”
沈欺另外半截心也涼透了。
蔚止言所說的鐘山尋常靈玉根本就不尋常,因為這仙界鐘山出産的靈玉以名貴著稱,一旦折損極難修複,稍有差池更是落得鐘山玉摧的下場。
或許是沈欺臉色太過沉重,蔚止言寬慰他道:“本是身外物,況且因起勾明,非你之過,不必挂懷,将它交予我便是了。”
蔚止言無意追究,沈欺依舊良心難安,索性把心一橫:“我定會設法将它修補如初的,還請蔚然師尊允準數日。”
蔚止言轉念,假使拒絕了,沈欺心底恐是過意不去難以消解,于是應了: “好,但時限卻須免除了,你自身修行為重,此物無需過多牽念。”
沈欺如釋重負:“謝蔚然師尊,我有分寸。”
“好,何時你再登九重仙阙,事先傳信即可,你我依舊于此處相會。”
蔚止言清湛雙眼微彎,霎時,如見朗月清風。
一定是月光将他的笑意照得過于晃眼,沈欺愣了半晌,才找回聲音:“……是。”
遂拜别九重仙阙,離開時,沈欺又遇上了勾明。
幾團雲朵,像模像樣地織成四面雲.牆,勾明自發将個龐大身形困在牆裡,委委屈屈地面壁思過。
沈欺于心不忍,走近方知内有詭異:勾明是面壁不假,但它抱着海靈芝正吃得歡,面壁面得很是樂在其中。
勾明見是他,示好意味地揮揮爪子。
隔着雲.牆,沈欺給勾明順了順毛,勾明早已被海靈芝徹底收買,受用地直哼哼,看得沈欺忍俊不禁:“我該走了,下回再見。”
勾明聽後,歪着頭甩了甩尾,就有朵朵祥雲簇擁到沈欺腳下,似要送他回程。
沈欺益發覺得送出海靈芝是個英明的決定了,一舉省下幾十張爬樓的靈符,豈不是件大好的事情?
駕雲沒飛出去多遠,他倏而回首。
勾明咔哧咔哧,依然在對付它鐘情的海靈芝。
沈欺腦子裡靈光驟現。
他即刻調轉了雲頭的方向,奔着雲瀾府某一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