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垂落,天邊鑲嵌點點碎星。背倚近郊冰河,一輪偌大明月升起。
今晚的歆州倒是沒再呈現出十來個月亮,看似尋常人間,隻有一輪凸月高挂。但天上那輪明月的大小,則一點都不尋常,幾乎塗滿了天幕的一半。
月相之龐大,固然绮麗引人入勝,也平添一種搖搖欲墜的驚心之感。
凸月漸盈,缺有一角。沈欺望月隻匆匆一眼,繼續奔走。
他身負着一個重任——采摘延蘭仙草。
蔚止言走後沒過多久,駐守在白鹭渚的仙官找來,和紀桓一陣密談。無從得知他們說了什麼,其後,巡守白鹭渚的仙兵便撤了幹淨。
沈欺暗自推測,方寸司已經确定了兇嫌的确鑿蹤迹,所以不再需要四處巡守了。
白鹭渚的巡守撤去,醫館事務照常進行。甘葵想到醫舍裡藥材即将耗盡,叫上了沈欺,馬不停蹄地趕去藥房。
“這些天究竟怎麼回事,延蘭仙草動不動就用光了!”
這回沒有前輩醫仙解囊相助,甘葵哀嚎:“前輩們也不曉得去哪裡了,沒辦法,隻能去藥圃現采了!”
“哎呀,藥房裡的天工匕也沒了,還得去找紀師父借一把!”
甘葵還在搗藥制藥,忙得分身乏術,沈欺遂攬了采摘仙草和借天工匕的活。
直奔藥圃,采摘了足夠的延蘭仙草。沈欺一刻不停,沿路找去紀桓的居處。
紀桓的居處遠離醫舍,其實很是僻靜,還好上次去庫房找明色陀地花,甘葵帶他去過一遍。沈欺這會憑着記憶找過去,一路幽靜,鴉雀無聲,唯有月色傾灑。
院門敞開着,不見燭火光亮,隻憑借夜色描摹出隐隐約約的輪廓。
沈欺在外喚了幾聲,無人應答。
隻好不請自入,踏進了院内。直走到書房外邊,陡然見着一個人影。
一點月光躍進書房,沈欺看見的人影正是紀桓,醫仙站在窗前,定定注視壁上畫像,畫中人照舊默默無言。
“……誰?!”
窗外乍現人影,紀桓霍然側目。
沈欺急忙現身,道:“叨擾紀桓仙君,藥房不巧缺一把天工匕,故向仙君求借。”
“是沈仙君。”
紀桓放松了神色:“紀某不察有人造訪,一時唐突,沈仙君勿怪。”
有甘葵仙子說過畫像的來曆,畫中人是一個身患不治之症的病人,沈欺料想紀桓是又在鑽研畫中人的離奇病症,不覺得哪裡有異:“無事,紀桓仙君言重了。”
紀桓側身,光影便搖蕩,掩去窗前畫像。他直視沈欺,和善笑着:“夜色已深,沈仙君獨自前來的嗎?”
沈欺:“是了,剛從藥圃采了些延蘭仙草,想起此事,就順路一問紀桓仙君,隻望不算打擾了紀桓仙君修行。”
紀桓聽了沈欺答話,微微地笑了:“舉手之勞,自然不算作打擾。反倒是辛苦沈仙君,單獨跑一趟了。”
“紀某這裡确是存有多餘的天工匕,沈仙君随我來取吧。”
“好。”沈欺提步入室。
紀桓取出天工匕,尾端握在手上,鋒利匕尖沾染了月色寒光,正要朝沈欺遞來。
“多謝紀桓仙君,”沈欺先行謝道,“這下甘葵仙子該可以制藥了。”
紀桓頓了頓。
緩聲問道:“原是甘葵叫沈仙君過來的麼?”
又說:“沈仙君是白鹭渚的客人,甘葵不該如此。”
“沒有,甘葵仙子制藥繁忙,我才提議替她來一趟,”沈欺笑道,“藥房諸事繁雜,甘葵仙子還在等我回去呢。”
“這樣,那便有勞沈仙君了。”
紀桓笑面依舊,把天工匕交給了沈欺。
沈欺再道過謝,拿着天工匕回程了。
走出院門,不到百步,心頭忽而萦繞一絲怪異之感。
……今晚,似乎有哪裡和往常不太一樣。
他看看借來的天工匕,又看看采到的延蘭仙草。
奇怪,明明與往常沒什麼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