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桓畫裡的那人是他。
紀桓曾經見過他?在逢魔谷?
沈欺根本不記得紀桓這号人物,而且他剛才确認過,紀桓不是哪個逢魔谷的魔物假扮,是個貨真價實的仙。
既然是仙,讓仙界的人去解決就好了。
醫館裡面的巡守是撤完了,醫館的外圍,必定早就布滿了伏兵。
有方寸司一群仙官仙守,蔚止言的法力再怎麼樣,今晚也總能把紀桓捉住了。
沈欺不打算再插手。
兩方追逃,他正好趁這個大好的機會,拿了弓離開。
他一步步引着甘葵認清,紀桓才是她看到過的“碧瞳魔族”,自覺沒什麼事情遺漏,就要動身。
擡眼一望,藥房窗外,襲來一陣濃霧。
暗色陀地花之霧。
有歆州方寸司和蔚止言在,沈欺沒想過涉足紀桓鬧出的風波,給蔚止言抛出一段引線,讓仙界查出真正的主使,這就夠了。
這陣詭霧掀起,他改變了主意。
紀桓不惜利用流言,把嫌疑引到他的身上,還大肆地營造毒霧。
放肆至此的話……
他索性就遂了紀桓的願——讓流言中的“碧瞳魔族”現身。
借着陀地花之霧的掩飾,沈欺施法,隔空打開了弓匣,取出乘願弓。
施法之餘,他故意弄出了一點打開匣子的聲音。
“——咔嚓。”
甘葵注意到了這點動靜,看向聲響來處,發出驚叫。
“沈仙君!”
“你你你!你的弓!它怎麼不見了!”
甘葵指着沈欺背後,原本緊閉的弓匣驟然打開,銀弓不翼而飛。
在她看來,藥房裡闖進了一個人,那人還拿走了沈仙君的弓!
甘葵急得大喊:“誰在那裡!”
濃霧沿着窗戶縫鑽了進來,沈欺提醒她:“甘葵仙子,小心身後!”
甘葵就以為闖進藥房的人在她身後,連忙回頭。
除去霧氣,什麼都沒看見。
一道似有若無的煞氣,摻雜在濃霧下。
甘葵未能看清。
濃霧騰起,密不透風地包圍了藥房。
一陣困意忽來,甘葵沒來得及抵擋,昏睡過去。
“……咚。”
甘葵昏倒在地,一聲悶響,滿室陷入沉寂。
霧氣缭繞,影影綽綽,一個人影站在霧中。
他擡動左手,進到仙界以來,他戴在手腕上從沒離過身的青銅镯,被他摘下了來。
解開拘靈封印,隐隐霧中,展露出真正的形貌。
白發與濃霧融為一色,碧瞳如翡,雙手十指修長分明,手持銀弓,低笑了一聲。
甘葵以為的,闖進藥房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是沈欺打開弓匣取走了弓,再發出動靜,讓她認為有人從外面闖進了藥房。然後聲東擊西,開口叫她小心身後,實則趁着她回頭,使她昏睡了過去。
濃霧底下的一縷煞氣也是沈欺引來,他手指一動,煞氣環繞來他周身。
月色當空,一抹白發人影攜着銀弓,躍出了窗外。
直奔毒霧最中心,白鹭渚河畔。
他伫立月下,旁觀紀桓原形畢露,不惜殘害同族,将鬼燼枝植入幾個醫仙體内,牽制蔚止言。
紀桓把鬼燼枝植入幾個醫仙命脈,同樣是仿照逢魔谷的殘酷手法。知道解法的,隻有紀桓自己和逢魔谷的魔族,其他人妄動,幾個醫仙必死無疑。
巧了。
此時此地,正好有一個人,他曾是逢魔谷之中的魔使。
蔚止言替他補好了斷弓,作為往來,他一箭射出,抽離了醫仙體内的鬼燼枝。
紀桓不可置信,陷入不自知的瘋魔,說出一長篇荒唐的胡話。
沈欺這才記起來一件事情。
一件小的早就被他忘得一幹二淨的事。
還是逢魔谷使者的時候,他放走過一個小醫仙。
當時逢魔谷的萬魔之主,那一個名為陵塵的魔,命令谷中衆魔煉制邪器“仙人獄”,秘密擄來大批仙者和道人,作為煉器的引子。
他那時正忙着替陵塵除掉一方魔域,剛回到逢魔谷得知了此事,仙人獄裡已經堆滿了廢棄的屍骸。
被丢進仙人獄的,有一個小醫仙。前面被抛下仙人獄的神仙都斷絕了生息,獨有醫仙僥幸留了最後一口氣。
雖說活了下來,醫仙也近乎淪為了一具活屍,承受不住煉獄裡面的光景,仙根廢退,靈脈破損,心智崩潰。
仙人獄煉成,殘留的原料失去了用處,負責看守的魔物喽啰們蠢蠢欲動,打算把醫仙剩餘的用處盡情搜刮一空。
他撞上這一幕,頓生厭惡,支走那群貪婪魔物,順手放走了醫仙。
醫仙那油盡燈枯的慘樣,在逢魔谷便不可能存活。他給醫仙止住蔓延的傷口,拈弓搭箭,指了個逃出魔界的方向。
至于醫仙能不能逃出去,就要看自身的造化了。
如今來看,當年被他放走的醫仙确實逃出了魔界,活了下來。
隻是……活下來的過程,用盡了險惡手段,走入瘋魔。
瘋魔入骨,而不自知。還異想天開,要替他醫治入魔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