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桐花不擅長爬山,走到一半的時候就有些氣喘,四人幹脆就在半山腰處休息了一會兒。
四個人各自喝了點兒水,吃了些幹糧補充體力。雖然沒有人說話,但也不顯得尴尬。
因為還帶着許多東西,腳程不可避免地被拖慢了。約莫兩個時辰,他們才遠遠看見隐沒在林間的屋子。
當歸置好最後一個竹筐的時候,太陽也快落山了。
飛禽走獸們嗅聞到空氣裡陌生的氣息,它們發現了沒有人煙的山林深處,闖進來了幾個人類。
“你那些獵戶同僚們會不會也來這兒避世?”
趙桐花望着遠處開始出現霧氣的山頂。
“這處棚屋遠離狩獵場,少有人來。我聽要留下的幾個人說,他們大部分人都在靠近挽月谷的方向暫居。我們現在在的地方太靠近江寰了,他們不願來。”
謝秉燈也坐下來,吃着早上烀好的餅子。
“鋤山高險,斷崖又多,普通人多不會來這兒。娘親可以放心住着,我和爹時不時下山看看,等那些匪徒離開就能回去了。”
“說到底,不是舍不得山下那個屋子,但是我和你爹在鋤縣生活了将近二十年,那裡有太多回憶了。”
“是啊,我和桐花的初見,你的出生,桐花深夜裡學做賬,樂宴的到來,有太多過去。”
“但是,總歸我們活着,活着才能有新的回憶。”
謝乘月一向神經大條,卻也鼻子酸酸的,内心裡也有許多惶恐,在父母全然的愛的照顧下長大的她,第一次見了那麼多的生離死别。
看着屋子裡低迷的氣氛,還是趙桐花開口給幾人活躍氣氛,“别想這些了,我們是宏盛的子民,我相信我們的皇帝不會舍下他的任何子民。現在最重要的是,有沒有哪位告訴我附近的水源在哪裡,到乖孩子的洗漱時間了。”
“我帶娘親去。”謝乘月被調動起心情來,拉着趙桐花的手就往外走。
“我也去看看。”謝樂宴拿上燈籠,怕母女倆看不清晚上的山路。
謝樂宴一家人在鋤山上生活了三個多月。
某一天傍晚,尚未開始做飯的時候,遠遠看見山腳下的村子裡起了火。
那場大火過後,謝秉燈隔了十幾日才敢喬裝一番後下山看看,謝樂宴原本也打算去,被趙桐花明令禁止了。
回來的時候,謝秉燈臉上滿是黑黢黢的髒污。
他簡短地說了下山得到的消息,那群入侵過來的叛軍聯合了另一個縣的大山匪,一路毀壞村莊,于那日到達鋤縣。
很多百姓逃亡的時候,家裡有帶不走的東西都留下來了,那些壞東西把能帶走的值錢的東西都帶走,剩下的一把火燒了。
留在村子裡的幾個老人和腿腳不便的也沒能在那場大火裡活下來。
謝秉燈給他們做了個衣冠冢,尋了塊大點的石頭,讓謝乘月把那些故去的村人的名字都刻在上面了。
“碑就立在村口了,若是将來有村裡人回來看,也能看到。”謝秉燈接過毛巾,給自己和謝乘月擦了擦手。
“娘親,我們的家也燒毀了,徹底沒了。那場大雨後,我們明明重建得那麼好,都沒了。”謝乘月後知後覺地感到一種深刻的悲哀。
謝秉燈回想起路上的境況,“路上遇到一個從北邊逃難過來的,他說北邊的城鎮也被入侵了,隻能往都城跑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宏盛的軍隊呢?”趙桐花問。
“那人說都去支援了北方的戰場,或許戰争還會持續好久。”謝秉燈歎息道。
謝乘月:“沒想到連北方都不行了。還不知道往後會怎麼樣。”
“這樣一想,還是修仙來得好啊,不用擔憂家破人亡的。”趙桐花蹙着眉頭,突然有些傷感,“是不是當初就應當逼着你們倆也去那勞什子的宗去看看,或許現在便不用與我們住在這逼仄狹小又危險的山裡了。”
“趙姨,我和乘月姐姐從來都沒有後悔過留下來。”
“嗯,我知道你們是好孩子,隻是感歎,人世真是無常啊。”趙桐花摸了摸謝樂宴毛茸茸的腦袋。
四個人坐在棚屋前的石堆上,為了刻碑而撿來的多餘的石頭,堆在門口,一個個壘起來,像一座座小小的墳茔。
謝乘月完全無法從那股徹骨的悲傷中走出來,她坐在趙桐花身邊,依偎在她肩上,眼淚被她小心地憋在眼眶裡。
她已經比趙桐花要高了,像一隻成年的大鳥,在受傷後,還是會想着尋找母親的懷抱。
謝樂宴往她手裡塞了一塊山下帶來的麥芽糖塊,安靜地坐在一邊,煙灰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她們。
像酥糖或者是蜜餞這種東西,放不長久,上山前家裡買的便不多,後來再也買不到了,如今隻剩下一小罐,能當做他們曾經在山下生活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