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看着那群口涎直流的低等靈獸,嫌棄地用扇子擋着鼻子。面對羅一笑他又拿出了長老的氣勢,頤指氣使地讓小弟子自己帶人上竹心峰去。
“山上有我的人,把這塊令牌交給他們,剩下那批人随意你們處置就行。”
陳諾輕飄飄向羅一笑一揮手,一枚小小的方形令牌便到了羅一笑手中。
羅一笑知道自己的師傅素來看不上這位陳長老,也不多說,隻收下令牌便率人上山去。
陳諾看着一群人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麼事,又開懷低笑,轉身離去。
竹心峰上靈氣稀薄,不适合修煉,也無甚有趣的東西打發時間,在這裡看管藥人的弟子個個都窮極無聊,見有人帶着令牌來交班,趕忙謝天謝地地拍屁股走人了,隻囑咐不讓弄出太大的動靜來。
羅一笑清點了尚且活着的藥人,大多是喂了七八批藥後半死不活的那種,雖然靈力混亂,看着奄奄一息,但他們體内的靈氣富裕,确實是溫養獸族的好材料。
顔穗私下裡豢養了一批啃食修士死亡後的軀體為食的三尾秃鹫,連宗主都不知道這件事,羅一笑便是受師傅之命負責這些秃鹫的起居。
三尾秃鹫雖說是靈獸,但一旦開始大規模啃食屍體,它體内的靈氣就會慢慢轉化成魔氣,性格也會變得愈加嗜血。
“把這些人都帶到山下去,别拖拖拉拉的。”羅一笑趾高氣揚地命令手下的師弟們,他前兩日剛突破了築基中期,如今深得顔穗賞識,在内門裡一時之間也是風頭正盛。
山下城鎮裡靠近人界的方向,有幾處廢棄的農莊,顔穗手裡有那幾處農莊的地契,平日裡靈獸峰的弟子們外出,偶爾會暫宿。
因為地處偏僻,沒有會因魔氣發出警報的護山大陣,也不會有高修為的人願意在那附近長居,後來逐漸變成了喂食三尾秃鹫的地點。
這一回,羅一笑還是向往常一樣,帶着那些注定要迎來死亡的藥人,來農莊裡讓三尾秃鹫們飽餐一頓。那些為了不讓陳諾起疑心帶來的低等靈獸也一并帶去了農莊,當做三尾秃鹫的加餐。
王露是這群藥人當中的一個,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沒有在痛苦的折磨中瘋掉,她絕望又清醒,比那些神情渙散的人好不了多少。
那天在竹屋裡遇見的那個女孩,據她自己所說,那時吃下的是第四十六批丹藥,因為草藥配伍的差别,每批丹藥真正能達成丹方所說藥效的程度都不盡相同,更不要說随之而來的巨大毒性,好幾批甚至強于很多毒藥,藥人一吃下,都堅持不到第二日便死了。
後來,王露自己在被喂下第二次藥時,裝作和那女子相同的狀态,偷偷把藥吐了出來,往後又故技重施,倒是逃過了一兩次折磨。
她沒敢多試,怕敗露後被打死。可是,在後來的一次次幻覺和疼痛裡,她無比後悔,或許不如被打死,還更痛快些。
她不知道那群衣着光鮮的宗門弟子要帶她們去哪裡,她們像豬仔一樣,被驅趕着,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從竹心峰北面的小道,一個接着一個,用小型的載人法器,送下了山。
為了隐蔽,那些弟子們在她們身上披上厚重的黑色麻布,麻布上有濃重的幹涸了的血的氣味,王露忍受着丹藥帶來的幻覺,陣痛,和因為粗暴前進碰撞産生的鈍痛。
這是她兩年多年來第一次見到太陽,有一陣子,她被安排去了給地牢裡的女人作伴,大約有一年多的時間不必試藥,但是地牢冷且暗,她從未看清過那女人的樣子,滿心滿眼裡隻有自己困苦的現狀。
好耀眼的陽光,仿佛要被刺傷一般,她顫抖着,透過黑色麻布上的裂隙,直勾勾地盯着,不肯眨眼。
淚水順着臉頰流下,她摸了摸臉上滾燙的眼淚,原來,她的淚還沒有流幹啊。
渾渾噩噩地到達農莊後,那群弟子又不知依據什麼将她們一群幾十個人分開了六七個籠子關起來。
王露被關在最外圍的籠子裡,鎖扣松松垮垮地纏繞着,那群弟子完全不擔心有人想要逃跑,因為在關進籠子前,所有人都被他們喂了迷藥。
籠子裡的人别說有心無力了,她們本就已經連逃跑的心思都沒有了,隻是在丹藥起效後的一段時間裡,尚且還沒有死去,也就僅此而已了。
王露嘗試用力握緊拳頭,無果。
許是吃多了那破藥,藥性太烈,以至于體内的經脈都壞完了吧,那迷藥竟不起作用了,王露沒有昏過去,但她完全沒有力氣,身體綿軟,隻有眼珠子能夠左右轉動,才更讓她明白自己現在命懸一線。
王露幼年時生活在一個小漁村,待弟弟出生後,一家人才向内陸遷移。
在那段混合着海水和海貨腥臭味的回憶裡,那時的她,是最快樂的。弟弟尚且沒有出生,父母的全部愛意都交由她一人保管,貧窮也是詩意。
弟弟出生了以後,便隻有整日不停歇的啼哭,殺不完的魚,滑溜溜的沾滿了魚類粘液的稚嫩的雙手。
她很少摸弟弟的臉,弟弟身體不好,老是哭,她要幫爹打魚,上街去賣了換錢,隻有娘病倒的時候她才會獨自一人照顧弟弟。
弟弟小小的臉,因為眼淚泡得皺皺巴巴,摸上去軟嫩輕柔,像是案闆上新鮮的魚肉。
與如今的自己一般,因為柔弱無用,無法抵抗,才會顯得柔嫩無害。
王露無比痛恨這樣無力的自己,她在爹娘的要保護弟弟的言論裡背上行囊,就是想尋找讓自己強大的方法,可是如今,仍然如此,為魚肉,不可救。
遠方忽然傳來雜亂的鳥類拍翅破空的聲音。
王露在被喂下第四次丹藥的時候,因為不配合,被一個高壯的弟子打了一頓,那是靈力嗎,王露不知道,她隻知道扇到她臉上的那個巴掌像是裹挾着冬日的勁風,把她打得昏頭轉向,連口腔裡那顆原本就危如累卵的牙齒都硬生生掉落。此後,她的右耳就有些聽不清楚。
于是此時她隻能用力翻身,用左邊的耳朵努力去聽發生了什麼。
巨大的鳥獸的嘶鳴聲盤旋在院子的最中心,它們俯身,那個中心處的籠子被打開,裡面關着的是幾個進氣少出氣多的藥人。
因為這個籠子裡的人随時可能死去,羅一笑讓三尾秃鹫從這些人開始吃起,畢竟,活着的藥人比死了的要更有營養些,羅一笑遠遠看着大快朵頤的秃鹫,眯着眼盯着它們油光水滑的粗粝毛發,已經在想如何向顔穗邀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