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弟子似是不想讓吃相難看的秃鹫吃食時飛濺起的殘渣弄髒自己的衣服,所以一個個的,都站得遠遠的。
藥人們長久沒有洗澡,氣味惱人,弟子們也不願看着她們,在确保了藥人們都無力反抗後,也不再花心力在她們身上,隻等着秃鹫們吃完這一批,再來換個籠子。
這也許是絕無僅有的機會,無暇顧及藥人的監視者,雜亂無章的吵鬧環境,還有,不願就這樣走向死亡的自己。
王露修養了半天,感覺麻木腫脹的雙腿好像可以緩慢移動了,她靠着身旁的陌生男孩,努力擡起身體。
黑色的生鏽大鐵鎖沒有扣在籠門上,她緩緩推開門,冷汗順着額頭落下來,滴到眼睛裡,一陣陣刺痛,她很快習慣,并且麻木。
她不敢閉眼,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隻有無比跳躍的心髒一下一下地,在告訴她一切尚未有定局。
快跑,快跑!
王露支撐着爬出籠子,血和髒污已經風幹了,在青石闆上爬過,竟也沒有留下什麼顯眼的痕迹。
快跑,快跑,再快一點!
王露聽見身後不斷傳來的撕扯,凄厲的,瘋狂的,腦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快跑。
出了院子,是雜草叢生的野地,她顧不上幹燥的尖利的石塊,亦步亦趨地往石路上走,減少自己走過草地的時機。
快跑,快跑,往人多的地方跑!
王露遠遠看見東邊有聚集的房屋,迷茫的步履開始有了方向,石頭一次次劃破雙手,雙腿,她絲毫不覺痛楚,隻一味前行着,片刻都不曾停歇。
終于,終于聽見了熱鬧的人聲,她從荒地裡慢慢挪到城郊的小巷子裡,她不知道這裡是哪裡,隻能偷偷地躲着,試圖找到一個善良的人。
到處是穿着統一弟子服的人,乍看上去有三四個門派混迹,還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個個神情嚴肅,王露突然心生膽怯。
若是那人又把她交還給那些壞人怎麼辦,她還能又再一次的機會逃脫嗎?
她沒有再想下去,答案是既定的。
所以,萬萬要慎重。
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傷口再一次幹涸,整個人在巨大的疲倦和痛苦裡又生了些恍惚。
她看到一個人,一個好像很熟悉的人。
很标緻的煙灰色的眼睛,看起來無悲無喜,但是或許遇見了熟悉的人吧,那雙眼睛的主人一下子笑開來,眉眼都變得生動。
她知道那人,那個同期的孩子,她當時便注意到他了,聽說是個孤身一人的孩子,一眼看過去,便與其他孩子有别。如今幾年過去,長開了以後,更是身姿卓越。
當時,王露想,這孩子生的那麼好看,合該是來修仙的。
于是,王露伸出了手,攔住了他。
王露低頭看自己滿是血污的手,她聽到自己對那個孩子說,救我。
這是最後的一場豪賭,她賭這個孩子不會見死不救,她要活。
“王露姐,我前幾日偷偷去你說的竹心峰看過,那裡确實有弟子出入的痕迹,我怕暴露,沒有待很久。”
謝樂宴給王露喂完藥,開始複盤前幾日的行動。
近日來内門傳開的風言風語和康恒長老不對勁的狀态,加上他借着和趙蒙散步的由頭,路過過那個曾經關押過王露的地方,更加确定了内門,尤其是以劉福晦劉宗主為首的小集團确實在謀劃着一件不可告人的大事。
“你一定要當心,他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提到那群人,王露的神情有些激動。
謝樂宴安撫着王露,另一隻手在袖子裡摩挲着,暗暗握緊了那個小東西。
“我認識一個朋友,他不日将啟程離開中洲,王露姐,你想跟着離開嗎?”
謝樂宴轉言聞。
王露沉默了一會兒,複又擡起頭來,聲音破碎卻又堅定:“不走了,誰知道外面的天地一定有好人呢,我想就在這養好病,都說燈下黑,我亂走說不定不小心又被逮到,我隻要修養好然後回家去罷。”
她望着遠方澄淨的天空,又感受着自己支離破碎的軀體,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謝樂宴垂眸,不知該如何去安慰,隻能沉默地站在一旁,權當陪伴。
“小謝不必介懷,被你救下,已是我平生所幸,旁的我自不能更有所求。”
躺在小院裡的這幾天,王露從一開始的性命無虞的後怕,到後來為自己所遭遇的一切感到委屈,如今,也算看開,終究還是活着就好。
“王露姐,你好好修養,切莫多費神思,才能恢複得快些。”謝樂宴勸導兩句,便又到了離開的時間。
“小謝,今日回去得好早。”王露有些不舍,或許是雛鳥情節吧,她有些依賴這個脫困後遇見的第一個人。
“嗯,長老吩咐的事還沒做完,得去收個尾。”謝樂宴安撫道。
“好,萬事小心。”
“王露姐保重。”
謝樂宴隐沒身形,出了小院,往城鎮中心的酒樓走去。
此地的酒樓比起吃飯宴請,更多地承擔了情報交流的作用,大批散修聚集于此,很多風風雨雨小道消息傳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