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如林身上被化靈釘釘進去産生的手指粗的傷口,輕易難好,隻能用漓泉水一遍又一遍清洗,血肉模糊的地方開始長出新肉芽來,痛到麻木又有些難解的癢意。
任如林龇牙咧嘴地治療着傷口。
謝樂宴以前在話本裡看的都是什麼修仙者大手一揮,身上的傷口便消失不見,破敗的身體一下就恢複如初,如今看着響當當的大前輩也會因為疼痛失去高貴的氣勢,突然感到一絲不真切。
任如林看着一旁的少年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謝過他後,便揮揮手趕緊讓他回去了。
謝樂宴走進那個甬道前,他聽見任如林對他說,要保護好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下一次見面了。
任如林要獨自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牢裡舔舐傷口,重新拾起她的修為。但是,那天的毒藥太苦了,長久下來,還是給她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勢,就算是天材地寶全部都用下去,也再難恢複到鼎盛時期。
然後,她要一個人去找她曾經的徒弟們,說是複仇,不夠準确,說是教訓,聽起來又太輕易。
“我要去面對我的命運。”
任如林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沒有仇怨,沒有咄咄逼人,好像就是在說一件平常的事情。
她說她曾經錯了,但是不能讓他們一錯再錯下去。
任如林和他告别,離别時很是灑脫,謝樂宴卻突然有些悲傷。
他參與了别人的命運,現在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任如林是個很好的人,亦師亦友,從不以前輩自居,面對他的問題也悉心解惑,最後的最後,她給了自己兩張泛黃的筆記,上面寫着年輕的任如林走過的所有風景。
謝樂宴回到草場,手裡還攥着那兩張筆記,他看着那輪明月,小聲地自言自語道:“你看,那麼小的兩張紙,就寫下了一個經曆了幾百年歲月的修士的所有過去。”
此時已經快到外門弟子的宵禁時間,謝樂宴不再逗留,收拾完回去了弟子住所。
還會再見面的,不管是任如林,亦或是其他人。
這次内門弟子的曆練靈光宗很是看中,原本方田也是其中的一個,但是靈植坊事務實在是讓人抽不開身,康恒大手一揮,免去了方田的曆練。
不喜下山的方田自然是雙手贊成,這幾天幹活都更賣力一些。
寅時三刻,劉宗主親自來宗門前禮送衆人,他們多是中洲小家族的旁支孩子,或者格外有天賦的窮苦人家的孩子。劉福晦一個個地拍着他們的肩膀,囑咐他們萬事小心。
同行的還有三個内門的長老,他們兵分三路,将要去不同的地方試煉。
“各位都回宗門吧。”看着弟子們遠去,劉福晦遣散了一幹送行人等。
看着一行人遠去的背影消失不見,劉福晦對身邊的郭飛歌說道:“飛弟,你以為這次曆練,我們親愛的弟子們會有多大的收獲。”
劉福晦蛇一樣的眼睛亢奮地震顫着,左手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志得意滿的笑容。
“多虧宗主的英明領導,這批丹藥若是成功會讓我們迎來三十個優秀的金丹弟子。如此再過十年,我們靈光宗的實力在整個中洲将無出其右。”
郭飛歌欠身,狹長的眸子裡滿是谄媚,他雙手交握,站在劉福晦左後方一步遠處,“等這次試驗成功,屆時我們擴大丹藥的煉制,不日這中洲就是您的天下了。”
許是說到了劉福晦的心坎上了,他轟然而笑,拍了拍郭飛歌的肩膀:“不錯,屆時飛弟你居功至偉啊。”
“不敢當,是宗主您用人有方。”郭飛歌恭維着,心下竊喜,他覺得此次送行,劉福晦沒有叫别人,隻單單找了自己,這不就是自己已經是宗主唯一心腹的象征了嗎。
什麼同門師妹顔穗,什麼小鎮來客馮虎,還有那個笑面虎陳諾,一個個的,都比不上他戒律堂一把手郭飛歌。
郭飛歌的笑容還凝滞在臉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穿透了他身體的那隻手,他緩緩擡頭:“你,你——”
劉福晦将手抽出來,郭飛歌的左胸破開一個大口子,血塊和内髒混合着掉落下來,而後,幹瘦的身體轟然倒下,揚起一陣塵土。
劉福晦看着郭飛歌驚恐睜大的眼睛,低聲說:“抱歉了,飛弟,總有人要為我的大道犧牲,可惜這次是你了。”
劉福晦蹲下,那隻沾滿了血迹的手又撫上郭飛歌的屍體,黑氣從劉福晦的身體上逸散開來,很快就吞噬了地上的遺骸,連同飛濺的血迹,連同他踩過的土塵。
而後,他不緊不慢地飛書傳音給馮虎,讓他暫代郭飛歌處理一應事務,雖說沒給馮虎一個名頭,話裡話外還是說暗示自己不會虧待他。
他沒等馮虎的回信,兀自離開了。
劉福晦獨自一人,穿過護山大陣,慢悠悠地回到了住處。他閉門謝客,開始修行,黑色的夾雜着紅色的渾濁的靈力從丹田裡迸發,又随着經脈的運轉,充斥着整個房間。
他蓦地睜開眼,眼底一片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