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死丘的屍骸上四散奔逃的小硬甲殼蟲有一部分來自它生前所吞噬的活物,他們被困在死丘的邪氣所彙聚成的軀殼裡,連遠離它都做不到,”琅環看着随着死丘的死亡逐漸随之而死的小蟲子,它們的軀殼風化在風裡,升起一股青煙。
“到最後,也隻能作為死丘的陪葬品,消亡于天地。”
這是晨舒第一次直面邪獸,那些青煙在風裡搖晃,好像無辜的靈魂在哭泣。
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琅環上前安慰她,晨舒後怕地攥緊了她的的手臂。
謝樂宴和李玄封往後山的山腳處又仔細檢查了一遍。
這隻死丘隻是幼年體的樣子,它很聰明,懂得在地下掩藏自己,甚至在它的腦袋沒有露出土壤的時候他們都沒能認出來,隻是急需進食才暴露了自己。
往常他們所面對的死丘,性格暴虐,它們不像是抓捕螳螂的黃雀,耐心地低伏着,直到完全有能力随意地撕碎一個化神期的修士,而是如狂風暴雨般重重出手,掠奪一切滋養自己。
這一回遇上的新情況,讓他們對死丘有了更多的了解,邪獸也在不斷進步,試圖用各種辦法活下去,敵人很是棘手,讓人無法将心裡那根弦放松下來。
莫有和剛回到靈山,就被迎上來的晨舒告知了這一消息。
莫有和又驚又喜,驚的是他的靈山上居然真的出現了邪獸而他對此一無所覺,喜的是貴客們在自己還未回家就解決了這個禍患。
他對着三人千恩萬謝,直誇他們少年有為:“真是太感謝你們了,若真讓那邪獸蟄伏生長,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請你們務必多留幾日,讓我好好招待招待你們。”
三人婉言謝絕。
李玄封道:“莫前輩您客氣了,您是墨砳師叔的好友,自然也是我們的長輩,況且征伐邪獸本就是我們職責所在,不足挂齒。”
“要的要的,正好這幾日是沁南的慶典,熱鬧得很,你們千裡迢迢趕過來,也來領略一番我們沁南的風俗吧。”莫有和年歲不小,但心寬體胖跟個小孩似的,就喜歡熱鬧,他三兩句将幾人安頓下來,讓晨舒與他們介紹一番慶典的樂趣。
後山被死丘糟蹋得不成樣子,莫有和幹脆讓手下的人重新翻新一遍地,多種些靈獸們愛吃的草和果子。
晨舒将三人帶到住處,沁南的建築多用圓木,整棟建築看上去胖墩墩的,顯得很是可愛。
夏日多風雨,也因此沁南少有通天高塔形的屋子,不過因為日照好,屋内不會顯得昏暗。
“今晚有盛大的煙火慶典,紛徕鎮會非常熱鬧,山主大人和夫人也會去,我先帶你們到鎮上去逛逛,晚些時候去飛仙閣的上房欣賞夜景吧。”晨舒為他們計劃好了觀光行程。
謝樂宴腰間的鈴铛忽然響了起來,這是有孤送給他的專門用來聯系的空音鈴。
“抱歉,你們先去吧,我晚點過來。”
這是第一次空音鈴在白天響起,平日裡為了不打擾對方,他們約定了每次隻會在傍晚聯系。
“好,我們在鎮上等你哦。”李玄封知道那鈴铛是謝樂宴的好友贈予他的。
“嗯嗯,你得空了再過來,我們給你留最好的位置。”琅環也溫聲回應着。
晨舒領着二人去了鎮上,謝樂宴回到莫有和為他們準備的住所,拿出了空音鈴。
空音鈴并不是時時傳信的靈器,與傳信箋作用相似,隻是更方便挂在身上。
空音鈴裡是一段有孤的留言。
她的聲音顫抖着,好像在極速地行進中。
樂宴,我是來向你告别的。我要回我的故鄉去了,之前跟你約定的再聚也做不得數了,真的很對不起。
能遇見你和你成為朋友是我這幾年來最幸運的事情,我也是個很倒黴的人,但是自從遇見你好像什麼事情都在變好,謝謝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再見。
再見。
說到最後,哽咽裡夾雜着語焉不詳的啜泣,謝樂宴的第一反應是有孤是不是陷入了某種無法和外人分享的窘境裡。
有孤說話時的語氣和語速讓人擔心她的安危,謝樂宴從桐圓木的長椅上站起來,他迫切地想知道有孤現在究竟如何。
他想起燕樓峥。
五年裡他們互通過很多次書信,也在一次外出曆練中遇見過,不過那時他們都忙着趕路,隻說了幾句話,就匆匆各奔東西了。
距離他們上次用傳信箋告訴對方自己在外的奇遇過去了五個月,謝樂宴顧不上是否會打擾燕樓峥修行,他一邊寫信,一邊朝着無極劍宗的方向趕去。
他必須要去親自确認一下有孤離開的真正原因。
鍛天閣的弟子令牌有着和空音鈴一樣的功能,他給琅環和李玄封留言,因事出突然他必須先行一步離開,請他們在沁南休整完後自行歸宗,不必再等他。
他又給允天玑書信一封,說明了自己無法馬上回到宗門的緣由,等回宗後自去領罰。
謝樂宴與山門守衛告别,托他向山主大人緻歉,請他原諒他的不辭而别。
更深露重,出城的方向和祭典的方向南轅北轍,謝樂宴聽着熱鬧的人聲逐漸遠去,被甩在身後。
他無暇顧及月色照在沁南特有的蘑梨樹上倒映出的銀色閃光,禦氣飛過連綿的山脈,在某座山的山頂,他聽見煙花綻開在夜空裡的聲音,燦爛又盛大。
而他懷着惴惴不安的心,在祈求着友人的平安。
收到謝樂宴消息的琅環和李玄封彼時正坐在飛仙閣最高的樓上,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裡看到了擔憂。
他們最小的師弟千裡夜奔,眼前煙火光耀,惟願師弟平安歸來。
謝樂宴行至南象洲的交界,彼時天光大亮,他眯起眼睛,望向日光與山脈相觸的邊界,火紅色的初光映襯得山脈上種植的紅橙林也如日光般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