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樂宴躺在柔軟的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定,他的心空落落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揮之不去。
女皇的慶典如約而至。
天将亮的時候,整個蓬萊都躁動起來了。大典在正午舉行,往前就是各妖族的祝禱儀式。
隻有被選中的妖族才能得此殊榮在黃金台上為女皇祈福。
謝樂宴和燕樓峥遠遠地站在人群後面,歡欣鼓舞的妖族們摩肩接踵地湧向黃金台。
黃金台是遠古時代留下的遺迹。
據說原本是一座堪比天上宮阙的人間瑤池,極盡聖潔光耀,點綴在雲蒸霞蔚的蓬萊之上,恍若一顆瑰麗奇絕的金烏,故此得名黃金台。
女皇是整個蓬萊的至高掌權者,她享有一切妖族的供奉,也成為洪流與風暴中指引着妖族立足于諸天的旗幟。
來得晚的妖族隻能奮力地往前擠,試圖見縫插針地往前沖尋找一個靠前的觀禮位置。
越女丘的方向湧過來一大批人,根據衣物和首飾的風格能很輕易地與扶桑城的住民區分開來,越女丘的衣飾都更加得大膽奔放些。
雖然大家隸屬于不同的勢力,但在女皇的慶典上,大家都放下了偏見和成見,隻為向神明祈願,恭祝女皇萬壽無疆。
在東洲,對于蓬萊島上的一切傳說,最多來自于叛逃的妖修。盡管他們或許是某些勢力鬥争中的失敗者,但是沒有一個妖修會對女皇出言不遜,即使遠在千裡萬裡,他們仍會夜夜對月禱告,渴望着女皇的垂憐。
那幾棟可疑屋子裡一早就有人出來,他們每個人都帶着沉重的包袱,隐蔽地東張西望後,彙入了人流中,因為沒有見到有孤的身影,謝樂宴和燕樓峥在暗處沒有跟上去,仍是監視着。
卯時的鐘聲響徹黃金台,花妖衆族身穿畫蠶錦織的绫羅,各個面若桃花,和着翼族的天籁,演繹着從遠古口耳相傳至今的歌謠,她們歌頌着女皇的功績和偉業,傳唱着萬萬妖族安居樂業的樸素願景。
一高一矮兩個衣着樸素的妖族從屋子裡出來,他們背上都背着一個灰麻布包裹,和前頭幾個人一樣,但他們沒有向前頭那幾個一樣四散開去,反而目标明确地直奔黃金台。
他們的面容普通,看上去沒有任何記憶點,好像是施加了某種讓人無法看清真正容貌的術法。
矮個子的那個看起來明顯是個女子,身形看上去與有孤相仿。
燕樓峥打算起身跟随,卻被謝樂宴按住了。
燕樓峥用眼神問他,他搖了搖頭,燕樓峥雙手交疊,捏了個留影追蹤的法訣。
等到二人走遠,謝樂宴方才開口:“剛剛那個高個子的,我們之前都見過。”
“誰?”二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若說起可疑之人,那必然隻有拍賣會了。
“千金萬金城,賈萬兩。”謝樂宴擡眸,與燕樓峥的視線對上,他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
千金萬金城明面上的金主是桃花山和莫家。桃花山遠在極東,毗鄰無極劍宗,它有什麼動靜,燕樓峥不會不知道。
而莫家,整個東洲都知道莫家家主莫景岚是個極緻的人族主義修士,他從來奉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原則,不允許自己的族親接觸妖族。
他最離經叛道的言行就是在修仙大會上一刀砍下妖修女婿的右臂,并将女兒莫绮珩逐出了家門。
甚至還有傳言,莫家在私底下大肆抓捕東洲的妖修,試圖将他們全部趕盡殺絕。
就是這樣一個莫家,怎麼會容忍手下最大的勢力千金萬金城掌握在一個妖修的手裡呢?
一個巨大的謎團出現在了二人眼前,而有孤又在其中作為一個怎樣的角色呢,謝樂宴不知道,他希望有孤平安。
那屋裡攏共十幾個人,如今八九個都出去了,也就意味着屋裡除開有孤,至多也就幾個,硬闖的壓力一下就減小許多。
謝樂宴繞過南向的窗,試圖在西邊找一處門破門進去。他正想回頭和燕樓峥商量對策,就看到燕樓峥神色有些怪異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他無聲地向他招手,燕樓峥壓下心思,跟了上去。
“我從這個窗進去,你直接上去敲門,等人來開門的時候,我們前後夾擊。”
謝樂宴湊到燕樓峥耳邊,說話時的氣音軟軟地吹到耳垂上,因為緊張,聲音有些發緊,像是一句呢喃。
燕樓峥那隻滿是劍繭的手撫上耳垂,用力揉搓了兩下,他也低聲回好。
二人一道點頭,開始行動。
謝樂宴輕巧地飛身上樹,從枝丫分岔的枝幹上湊近二樓的直棂窗。
燕樓峥用力叩門,掩蓋謝樂宴行動時的聲音。
“誰?”
裡面傳來警惕的聲音。
燕樓峥不回答,仍是用力敲門,待裡面的人不耐煩地出來應門,燕樓峥算準了時機,長腿一踏,将門踢破。
破損的木門的碎屑飛到來人臉上,他下意識閉眼。
燕樓峥沒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後腿點地,一瞬間就飛身至那人身後,一記手刀将他擊暈。
那人甚至來不及看清破門者的臉,就兩眼一黑倒在了門口。
裡面的人聽見外面的吵鬧聲出來查看,燕樓峥将從倒地之人身上搜來的錢袋飛擲過去,正中那人頸部。
燕樓峥将二人綁在門邊,這裡是後門,若是那些外出的人回來,應當不會很快就發現。
謝樂宴從二樓下來,他告訴燕樓峥二樓的兩個守衛也都打暈關起來了。
燕樓峥将手掌攤開,給謝樂宴展示從那二人身上搜來的令牌——
千金閣。
謝樂宴心下一沉,腦海中閃過那夜他站在城外感受到的寒涼。
所有廂房裡都沒有人常住的痕迹,家具都很新,隻是落了灰。
神識探索到大堂裡有個熟悉的身影,二人加速趕過去,看到有孤手腳都被綁緊,嘴裡還塞着布。
她原本垂着頭默默流着眼淚,聽到陌生的腳步,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