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樂宴和小儲君已經能夠很平和地坐在門口的台階前聊天,小儲君不喜歡曬太陽,因此常常坐在謝樂宴身後,整個幼崽蹲在他的影子裡,小儲君樂此不疲。
“修煉,或者到外面去修煉,到渡靈塔裡去修煉。”
小儲君掰着手指頭算着自己過往的生活,好像,除了修煉就隻有抑制不住天性發瘋,接着就是被魔主鎮壓住,重傷,然後回到後殿一邊關禁閉一邊養傷。
小儲君說着說着,聲音就小下來,到最後謝樂宴還要湊近他才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小儲君的表情變得很難看,過去他從未覺得這樣的生活很讨厭,但今天,謝樂宴問起,他驚覺自己居然沒有任何其他有趣的事情與他分享。
這是他第一次厭惡自己的過去,無聊又封閉,又怎麼能夠吸引那個青年呢。
謝樂宴湊近他,小儲君的腦袋靠在他的脊背上,小小一團蹲在那裡,像個暖烘烘的小火爐,散發着年輕的熱氣,此時賭氣地瞪着大眼睛,才能看出幾分幼崽時的可愛來。
“會不會很辛苦呀,你的傷好點了嗎,能給我看看你的傷口嗎?”
謝樂宴輕輕前傾,那小腦袋的重量就全都壓在了他身上,小儲君意識到的時候,慌張地直起身子,反而重重地倒向了他。
謝樂宴反身抱住他,雙手繞過他的脊背,把他抱到身前來,小儲君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樣子,他不知道高級天魔的生長周期,也隻能從小儲君被抱起來的時候慌張的神态裡猜測他應當還小得可憐。
好像沒有被抱過呢,小儲君局促得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瞟,整個身體僵硬得像塊小木頭。
“你,你欺上作亂,罪大惡極,你快放我下來!”小儲君慌亂得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陷入了謝樂宴溫暖的懷抱中,不敢動彈,怕自己堅硬的鱗片傷害到他。
謝樂宴聽話地放下他,為他理了理慌亂中掙開的辮子,小儲君的頭發很長,因為長久沒有打理過發尾處有些毛糙,摸上去像是動物的毛發。
終于兩隻腳踏到地上的小儲君急急掙開謝樂宴的手臂,慌張地躲回了自己的房間,順便把那道唯一的門也關上了。
這下壞了,玩笑開的太過了,把小東西惹了個大臉紅。
謝樂宴歎了口氣,認命地來到門口,隔着一道薄薄的門闆,謝樂宴靠在門邊上,溫聲道歉。
“抱歉呀,我不是故意的,隻是覺得你有點緊張,想緩解一下氣氛。這事是我做的不好,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謝樂宴認真剖析着自己的過錯,安靜得聽不到一點雜音的空間裡,是青年清潤的嗓音,他在誠摯地向自己道歉。
小儲君很快調整好了羞惱的心情,說實話,青年來了短短不到半天時間,而自己的心情随着他的表現不斷的變化。
這些變化加起來比他過去的短短幾年的時光還要多,他對于自己來說也是特别的,小儲君心想。
“不是你的問題。”
小儲君也放縱自己貼在門闆上,他敏銳的聽覺能聽到青年的衣服和門闆摩擦的聲音。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靠上去,想象着和青年背靠着背坐在一起。
他第一次從身邊的人身上感受到溫暖。
青年的體溫是溫熱的,和他不太相同。
他和那老東西魔主一樣,都是天地間至純的魔氣中孕育的天魔,他們身上一脈相承地流動着殘忍的冷漠的血液。
每次那老東西不是拎着他的後脖頸,就是隔着衣服用魔氣織成一根繩子拉着他,更不要說常年的刀劍相向。
他從未在那老東西身上得到那種所謂的長輩的教導,魔主親口說過,他對于自己的一切和修行有關的教誨都是在期待着有一天他能提着武器與他殊死搏鬥,不死不休。
那老東西教導他的所有的一切,隻有強者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隻有關于流血、紛争和死亡。
這些都是刻在他們生命本源中的原罪,那老東西沉迷在這種原罪中。
也因為老東西的态度,那些手下的天魔們也隻把他當做高不可攀的儲君,沒有魔願意靠近他,他們畏懼自己,也讨厭自己。
但是這個外來的青年不一樣,他的掌心非常溫熱,碰觸到自己的脊背時,讓他無端端戰栗起來。
月上中天,兩人還是維持着先前的姿勢,隔着門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今天很晚了,休息吧。”
小儲君率先打開門,将屋裡唯一的床讓渡了出去。
“我今晚要打坐修養,不睡覺了,所以你睡床。”
小儲君關心别人的時候,語氣很僵硬,也不敢看人。
謝樂宴終于走進了小儲君那方小小的空間裡,他走到小儲君身邊道:“可是我有點害怕,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和我一起休息呢,有你在我旁邊,我應該會安心一點。”
小儲君擡頭,确認再三他是不是在開玩笑,看到謝樂宴認真的神情,一噎,随後抿了抿唇,拳頭握緊了又放開,就這樣僵持了幾瞬。
“好吧,你太膽小了。以後可不會再慣着你。”
小儲君還是妥協了,幸而床很大,容得下二人。
“早點休息吧。”
隔着短短的一臂距離,謝樂宴安然閉上雙眼。
屋子裡沒有光源,在黑暗裡小儲君睜着眼睛看着謝樂宴,看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