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和圍坐着的衆人告别，那會讓他變得軟弱，這樣就很好。

謝樂宴跟在晏歸亦身後，他什麼也沒有想，難得腦袋裡雜亂的思緒變得空空如也。

晏歸亦也不再說什麼你不必跟着去送死之類的話，謝樂宴很安靜，兩個人一路無話，他的心情卻奇異地平靜下來。

他很少有這種毅然赴死的無私，但他想至少還有一個人可以看到他英勇無畏的樣子，好像也還行。

二人步行至一處開闊的地帶。

這是晏歸亦選定的他最後的戰場。

“那小子的方法果真有用？”

晏歸亦舔了舔下唇，冬日風躁，唇角的傷口有些開裂。

謝樂宴點點頭。

晏歸亦也點了點頭，示意謝樂宴可以開始。

他們要在這裡引來天雷劫，強制飛升——

像忍冬做的那樣。

晏歸亦作為血脈幾乎最為純淨的天魔，有着極其恐怖的戰術洞察力，他遠遠見過複蘇的樓蘭仙，隻在一個照面之間，他就明白僅憑遊仙境界的實力是沒有辦法打敗一個正在覺醒的神明。

因此他需要強制自己突破。

靈氣複蘇至今，已經有好幾千年尚未有人飛升。幾乎所有仍然活着的修士都已經忘了飛升雷劫的恐怖。

上古的卷軸裡是這樣記載的：刹那間天地色變，世界被法則的注視撕開鬼魅般的裂縫，天道伸出那雙慈愛的手，像懷抱襁褓中的稚子。山傾水漫，衆生匍匐，九色霞光自九重天之上翩然流轉，飛升者踏霞光而上，靈魂洗濯光耀。而後風雨至，天雷為其加冕，此謂之逍遙長生之神仙。

神仙嗎，既然已經飛升，就不該再來管此方世界的閑事。

晏歸亦神色凜然，凝視着晴空，周身的氣勢陡然暴漲，所有的魔力極速運轉往丹田中凝聚。

“突破至飛升境界除了時間積累起足夠量的經驗和能力外，也需要一個契機，或者說一抹天道賜予的慈悲。此物名為須彌狂，是我在東洲偶然得到的方外之物。據說此前擁有此物的人都毫無預兆地瘋魔了，他們都說看到了天道的終結。我猜測這東西或許來自某個超脫世外的神明的無意丢失。”

謝樂宴回想起那時站在營地不遠處的山上，忍冬拿出了這個由三個齒輪狀金屬互相勾連形成了一個穩定形态的物品。

謝樂宴在上面感受到了蓬勃的法則之力。

“後來我遍尋此物的來源，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在中洲一個流落的失地中找到了一個記載有相似神兵的古籍。那本古籍上記載的物品乃是一位以器入道的天才器修所創造，功效就是短暫欺騙天道的眼睛，讓祂誤以為你已經做好了飛升的準備，從而降下飛升雷劫。”

“這原本是我留的後手，現在我希望你能将它轉交給魔主大人，我相信他能夠好好利用此物。三日後的午時，我會從邊界将時虛和樓蘭仙往魔主方向引來，屆時我将與魔主一起與它們不死不休。”

忍冬破釜沉舟的話還言猶在耳，晏歸亦已經拿出須彌狂準備召喚天雷。

“那小子把這麼個好玩意兒給了我，他怎麼辦。”晏歸亦把玩着須彌狂，它勾連出的空間中心有一抹灼熱的火焰。

“他将要燃燒他的血脈，殊死一搏。”

“哈，真是個小瘋子，不過我喜歡。”

晏歸亦聽到遠處奔騰而來的時虛大軍，忍冬和樓蘭仙的身影在鋪天蓋地的時虛中分分合合，刀劍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恐怖聲音。

忍冬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密密麻麻地用法則書寫着古老血脈的咒語，他的眼睛像琉璃彩珠一樣發出透亮的瑩潤的色彩，周遭的空間都因為靈氣濃郁超過界限而扭曲，額頭上長出的兩個黑色硬質尖角昭示着他身份的轉變。

他在壓制樓蘭仙，晏歸亦被這個認知撩起了心中的火焰。

魔力被源源不斷地輸入須彌狂中，黑雲開始聚集起來，除了他帶來的劫雲，在忍冬的身後，還有另一片同樣烏黑的雲彩。

兩片巨大的黑雲将要彙合，謝樂宴将漏網之魚向他們事先約定好的地方趕去，他咬破手指，在空中劃出暗紅色的符号。

黑雲壓城一般，空中互相交疊碰撞出更深重的顔色，無聲沸騰。

它們在慶祝着此方世界同時誕生的兩個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