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中一晃而過的雷光襯得這場大雪格外凄涼。
魔界有百年未曾下雪了。
尋常時候的冬日,除了刺骨的寒風外,就是灰蒙蒙的天,少有落雨,也少有晴日。仿佛天地在這個時節變成了一幅黑白畫卷,蕭條又冷寂。
魔界有記載以來的最後一場大雪,是拜雪葬身于火海的那日。紛紛揚揚的大雪幾乎掩埋了那個烈火燎原過後的廢墟,像是一場壯麗的葬禮。
而後,除了某些年月裡偶然的一場小雪,就再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了。
積雪很快就在地面結起一層蓬松的厚厚的雪層,段瑞橋望着滿天的大雪,溝壑縱橫的臉上止不住的清淚順着流下。
拜雪大人,您是否也在為忍冬哭泣?
他伸手,任由細小的雪花融化在掌心,像一滴滴淚水。
匍匐着的魔獸們感受到皮毛上傳來的寒涼的觸感,好奇地伸出粉色的舌頭,又一激靈縮了回去。
一切的焦躁不安,絕望無助好像在一瞬間消散,幾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擡頭,望着無邊無際的大雪。
這是魔界的冬日啊,他們想。
雪花落在靈力覆蓋的手臂上,一瞬間化為水汽,将幹燥的空間氤氲得濕潤,它們穿過時虛的身體,落在地上,落在謝樂宴,忍冬和晏歸亦的身上,落在樓蘭仙的頭上。
像是一場無聲的狂歡。
這是忍冬在魔界見過的第一場大雪,也是最後一場,他拉開了信号彈,煙花在空中炸響,開出銀白色的花。
“……若您聽從我的呼喚,請在此回應我的祈願,我要撕開世界法則的力量,我要衆生為我臣服……”
樓蘭仙低沉的咒語漸漸明晰,他的腳下開始出現淺淡的法陣,起初隻是條紋簡單的樣子,然後複雜的紋樣開始顯現,時虛們被不斷吸收到法陣中,它們驚聲尖叫着想要逃離卻不得其法。
而飛升雷劫尚且還未過半。
樓蘭仙已經維持不住人形,複現出盲臃腫的态勢來。惡心的膿液從身體各處逸散出來,像沸騰的熔岩一樣滴落在地上,又混入法陣中成為它的養分。
在場的三人雖不明白樓蘭仙的目的,但他們知道,若是讓他成功,就真的再無可能拯救魔界。
于是三人一擁而上。
忍冬的雙腿在天雷的攻擊下已經腫脹得幾乎無法行走,他隻能用意志生生地控制住經脈,用魔力托起雙腳,血從經脈中滲出來,從七竅裡流出來,但是阻擋不住他的奮力抵抗。
晏歸亦看起來是三個人中狀态最好的,卻也是承受天雷最多的那個,他幫忍冬化解了好幾道天雷,他的整個髒腑都移了位,内髒的出血灌流到身體的其他地方,連呼吸都充斥着濃重的血霧。
盡管一開始天雷對謝樂宴這個無辜闖入者表現出了最大的溫和,但随着時間流逝,它也不再施舍善意,它要将這片空間裡這些自視甚高妄圖成仙飛升的小鬼全部絞殺。
謝樂宴拖着受傷的手臂,他的本命武器已經在雷劫的錘煉下裂開一條縫隙,但仍然尖銳,他仍然握着它,向樓蘭仙攻去。
樓蘭仙的面前随着咒語出現了一條很深的裂痕。裂痕是突然出現的,它突兀地劃開了魔神的絕對領域,從虛無的深淵中伸出一隻手來。
謝樂宴的匕首沒入樓蘭仙的心髒,他的心髒就在身體裡裂成幾瓣,在一瞬間的停息後重新跳動。
觸須的數量變少了,但還是很輕易地就将傷痕累累的謝樂宴撣開。
樓蘭仙的右眼,看不見了。
謝樂宴的瞳孔震顫着,他為此付出了一隻眼睛的代價,他要做什麼?
幾乎是一瞬間,四個人猛然靠近,三人的武器都深深嵌入樓蘭仙的軀體,而樓蘭仙沒有抵抗,隻是仍然低語着。
随着裂痕增大到一個腦袋那麼寬,樓蘭仙終于如釋重負地獰笑起來。
裂痕中傳來法則和陌生的神力。
“哈哈哈,你們就守着這破天雷劫去死吧,我不奉陪了,”樓蘭仙浴血的身體破敗得不成樣子,隻能狠狠心用勁支起身體,“來,莫家的小鬼,随我一道。”
不遠處巨大石林中閃出一個身影,赫然就是失蹤多日的莫淩光。
“抱歉了,謝兄。”莫淩光點燃符箓,不消一瞬間,他的身影就來到了樓蘭仙身邊。
樓蘭仙抓着莫淩光的後背,将他扔進裂開的縫隙中,裂隙中的大手穩穩接住莫淩光,反手一卷,消失在虛空中。
樓蘭仙也緊握住虛空中伸出來的第二隻手,晏歸亦和謝樂宴狠狠抓住了他的腿,卻在觸碰到裂隙的一瞬間,被虛空中的某種存在狠狠咬了一口。
樓蘭仙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大,他的笑容也愈發猖狂。
“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