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吧。”
刻貅和段瑞橋幾人推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孩子們,将他們送進了法則展開的罅隙中。
“不要難過,去過你們自己的生活,去看看另一個世界。”
段瑞橋緊緊抱了抱段沖,他對兒子心中有愧,隻是再沒有機會彌補了,隻能希望他的後半生能過得好。
冷寂的白雪越來越大,風輕輕一吹,像從天上撒下的散落的白色種子,也像魔界四散流離的衆人。
多漂亮的大雪啊,可惜往後再見不到了。
“我等願奉您為主,您将成為我們唯一的信仰。”要離開的衆人紛紛跪拜在地上,雪花為謝樂宴加冕,他就是這個肅白世界裡唯一的神明。
法則的大門終于打開,前路并不是完全的漆黑,是一望無際的空洞和未知,它向衆人伸出雙手。
再多的不舍也已經到了最終的時刻,如果再不走,那便真的對不起留下來的人的犧牲。
于是,段沖第一個踏出了一步,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法則的大門中,段瑞橋終于承受不住躬身倒在了地上,他幫忍冬擋住了一道飛升雷劫,而後與忍冬倒在了一起。
接下去就是衆人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門裡,直到最後的謝樂宴。
時間到。虛空之門開始将敞開的通道關閉。
謝樂宴回首望向魔界的最後一眼,那些或立或跪着的身影鑄成了他心裡永恒的遺憾,它會随着時間的流逝成為心上的一道傷疤。
他從此痛恨冬日,靈魂中永遠飄着一場漫長的風雪。
耳邊熔岩爆發的聲音炸響,大地裂成無數碎片,一個世界終結,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謝樂宴睜眼,聞到了熟悉的風雪的氣味。
他們降落在一處高原上,這裡什麼都沒有,貧瘠與荒蕪是這裡的靈魂,數萬年的極寒風雪造就了凍土的冷倔。
枯萎的灌木叢和灰色的苔藓,遮天蔽日的大雪,還有一條終年不化的蜿蜒曲折的冰凍河流。這一切都讓他們瞬間又仿佛回到了末日來臨前的魔界。
明明才分開不久,卻又觸景生情,痛徹心扉。
這裡是東洲北荒,一個被東洲的修士們稱為是神明放逐之鄉的蠻荒之地。
初來乍到的魔修們惴惴不安地望向他們的神明。
“樂……大人,我們該做些什麼?”
段沖惶惶問道。
“北境苦寒卻少有外人來往,适合我們在這裡生根,不必去流浪,就請你們在這裡安家吧。”
謝樂宴答道。
神力被虛空之門吸收得一幹二淨,他的神魂空蕩得厲害。
這裡不是他為他們挑選的新的家園,是忍冬為他們選擇的第二故鄉。
謝樂宴知道他們會在這裡生活得很好,不需要他的擔心。他們會在這裡生根,而後開枝散葉。他們會用文字記載下那段峥嵘歲月,用石碑镌刻下每一個親朋舊友的名字。
他們會在奇崛冷峻的風雪裡一遍遍回憶那段過往,然後反思,并且講給下一代新生的孩子們。
這成為了他們新的曆史,新的傳承。
“段沖,蔺紅洮,我希望你二人能精誠合作,帶領大家在這裡好好活下去。”
謝樂宴囑托道。
蔺紅洮紅着眼眶問:“那您呢?”
謝樂宴感受到同一片空間中另一個自己的存在,法則開始排斥他這個後來者,因為一個世界隻能擁有一個同樣的神格擁有者。
“我會離開,我在未來等待與你們相見。你們要相信,我們終會在複仇之火燃燒的那天重逢。”
謝樂宴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他笑着安撫衆人。
在這片白茫茫的土地上,他們再次跪拜,敬此方天地,敬唯一神祇。
他們知道,獨屬于他們的艱苦歲月開始了。他們将世世代代懷抱着最深刻的愛與恨傳承下去。
東洲不再有天魔魔修,從此在北境荒原多了一個新的種族名曰不落雪。
第二次穿越虛空之門,因為是被驅逐,作為神明第一次被法則粗暴地對待,謝樂宴昏死了過去。
他的腦海中充斥着關于魔界,關于樓蘭仙,關于莫家的陰謀,還有關于燕樓峥。
謝樂宴是在一個溫柔的觸感中蘇醒的,他感受到空氣中溫和的濕潤的氣息,于是睜開眼睛。
燦爛的陽光讓他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失明,影影綽綽的金色弧光勾勒着眼前熟悉的景象。
他愣在那裡。
然後是溫熱寬厚的手掌撫上他的額頭。
“你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謝樂宴呆愣愣地轉頭,目光向上擡,映入眼簾的是那俊美冷淡的眉眼,但他的眼神裡滿是關切和忐忑,沖淡了那種天生的薄情。
謝樂宴有一瞬間的不習慣,仿佛才剛開始習慣小儲君鋒銳卻帶着孩童少年圓潤的眼眉,但是恍然之間,他就已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