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井承愣在原地,看着少女認真又執拗的眼神,心口像是被溫水漫過,酸脹得厲害。依言蹲下,任由她的指尖穿過鐵欄,輕輕撥開他淩亂的發絲。
木梳從發根緩緩滑向發尾,柳嘉之專注地梳理着,“你看,這樣是不是要舒服些了。”
她滿意地笑着,将發帶系成松散的結,指尖擦過他後頸時,帶起一陣酥麻的癢意,“等你出來,咱們去找托尼理發。”
晏井承閉上眼,感受着頭頂輕柔的觸感,聽着少女絮絮叨叨說着往後的打算。
大獄的寒意似乎都被驅散了,隻剩滿心滿眼的溫熱。
他暗暗發誓,無論以後發生什麼,都要永遠活着,永遠呆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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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瞥見他下意識蜷縮的右手,指縫間還隐隐透出一點銀色反光。
“手裡藏着什麼呀?”她的指尖輕輕蹭過他的手腕。
晏井承垂眸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不自覺揚起溫柔的弧度,原本藏起的手緩緩松開,“瞞不過你。”
一枚鸢尾花銀戒指完整地展現在她眼前,戒指邊緣已經被摩挲得發亮。
晏井承的聲音低低的,帶着幾分羞澀,指腹輕輕撫過她手心裡的戒指。
“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看到它就像看到你。”
柳嘉之眼眶泛紅,将戒指貼在臉頰上,晏井承見狀,擡手隔着鐵欄,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淚:“小之不哭。”
柳嘉之将銀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回晏井承掌心,突然仰起頭,目光裡盛滿憧憬:“等你出來,你教我飛吧。”
她晃了晃自己受傷的腳,聲音帶着幾分懊惱,“這樣我任何時候都能靠自己找到你,也不會讓自己受傷。”
晏井承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擡手,隔着鐵欄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好,教你。”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教你踏雪無痕,教你蜻蜓點水,以後不管我在哪裡,你都能振翅飛到我身邊。”
柳嘉之開心地笑起來,眼底的淚花還未消散,卻已彎成了月牙:“拉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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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赤突然踏着無聲的步伐走近,冷着臉掃過手指勾住的兩人,兀自對着晏井承說道:“快沒時間了,借一步說話。”
晏井承看向柳嘉之:“小之在這别動。”見她雖然滿臉疑惑,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這才拖着沉重的鎖鍊,緩慢卻堅定地朝喻赤走去。
兩人站定後,喻赤立即從懷中掏出數條密箋,塞到晏井承手中:“官家那邊的意思。”
晏井承展開細看,面色卻漸漸凝重。他反複摩挲着每條密箋上一模一樣的四字——【時機未到】。
“究竟待何時機!”喻赤壓低聲音,額角青筋微跳,“三日後就要開堂,反正人證我已尋到,不如我……”
“不可。”晏井承目光沉沉,望向遠處不安張望的柳嘉之,“官家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将密箋塞給喻赤,鐵鍊随着動作嘩啦作響,“我們且等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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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站在原地,看着兩人不時皺眉、比劃的模樣,心裡直癢癢。手把玩着梳子,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
晏井承望着那支在燭火下泛着柔光的白玉簪,眸光微動,“眉州距離此處往返百裡,倒是辛苦你了。”
喻赤正往懷裡揣密箋的手猛地一頓,喉結不自然地滾動兩下:“不過是順路捎帶。”
“這幾日,多謝你護她周全。”
喻赤嗤笑一聲,目光灼灼地迎上他的視線,帶着股暗戳戳的較勁:“少得意。要不是看她整天魂不守舍,我才懶得……”
溫潤的玉簪晃過他的餘光,他深思片刻後沉聲道,“若日後你讓她傷心,我定不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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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赤大步走到柳嘉之跟前,垂眸看着她:“時辰到了,再不走守衛要換崗了。”
柳嘉之還想說些什麼,晏井承已拖着鎖鍊走近,隔着鐵欄輕輕牽起她的手:“聽話,回去吧。”
喻赤掃了眼柳嘉之微微發腫的腳踝,咂了下舌,突然蹲下身背對着她:“上來。”
見柳嘉之愣在原地,他不耐煩地偏頭催促:“磨蹭什麼?難不成想讓晏井承看你一瘸一拐摔在半路?”
晏井承緩緩松開柳嘉之的手:“好好吃飯,按時上藥,等我。”
柳嘉之這才緩緩趴上喻赤的背,喻赤單手托住她的腿起身,另一隻手拍了拍她手背:“抓緊。”
“阿赤,拜托了。”
喻赤的脊背瞬間繃直,托着柳嘉之的手微微用勁。上一次晏井承這麼叫他,還是六年前在駝鈴隘。
“知道了,婆婆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