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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和陸巡躺在熟悉的大床上,陸巡靠床頭而坐,處理他生意上的事,程鎖鏽背對他且隔出半米,吃幹抹淨後保持出的距離感非常沒心沒肺。
經曆了這麼多事,她隻覺身心俱疲,裹着被子很快睡去了。
而她夢裡重現陸巡車禍後接受治療的時光,真實到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在不由自主地回想。
她是第一個陪陸巡進醫院的人,先去的是南城的醫院,醫生就大略看了一眼,直接下定論說太嚴重了可能要截肢。
他父親陸啟耀得知了這事,派人與這家醫院聯系,要求隻做緊急處理不能手術,他兒子必須去港城做手術。
等待陸啟耀安排私人醫療飛機抵達的三小時裡,程鎖鏽在醫院的走廊、陸巡的床邊或救護車裡不停地流淚。
她和陸巡在一起的半年裡從未流過一滴淚,因為他們幾乎沒有矛盾。
陸巡是高二才來上學的,在學校裡見到彼此的第一面他們就互相喜歡,那種命中注定天作之合的宿命感,她認定陸巡就是自己生命裡的另一半,現在他飛來橫禍,首先被南城的醫院抛下一個冰冷的決斷——做好心裡準備,要截肢,她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往下流。
在太功利的環境裡泡慣了,她以為這一刻她會崩潰,不能想象以後有一個殘疾的男朋友該怎麼辦,可她很清楚那一刻不是這樣的。
她隻有心疼,對陸巡的心疼。
陸啟耀安排的團隊到了,他們要以最快的速度送陸巡去港城,一群人動作迅速有條不紊,但程鎖鏽在這種境況裡像是個不相幹的人,陸巡用英語和那些人說:“這是我女朋友,她和我一起走。”
她就一同登機了。
陸巡抵港後立刻完成手術,最終的恢複結果未蔔,但至少不用截肢了,之後他被安頓在近醫院的一套豪宅裡。
他母親陳襄華似乎不願再涉足港城,姗姗來遲,而她給程鎖鏽的第一個下馬威就是,命她把房間裡的花換成素的。
“讓Lauten去。”陸巡說。
那是這房裡比較管事兒的女傭。
“不用。”程鎖鏽幹脆利落地起身,确實将這事交代給屋外候着的Lauten,而自己出門逛街去,晚上帶着大包小包的護膚品回來,她這幾天都沒顧得上自己。
桌邊金絲套白瓷的細長花瓶裡插着帶有露水的鮮百合,陳襄華早走了,她陰陽怪氣地對陸巡說:“顔色素雅的花确實比較順眼哈,阿姨的眼光真不錯。”
陸巡道:“我說讓Lauren去買的時候你不吭聲不就行了?”
“沒事啊,我就是叫她去的,她去一趟要不了多久,她回來換花的時候你媽不也在嗎?”
“這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要是我說話你不說話,我媽以後就不會再叫你做事,但你這樣她就上頭了。”
“那又怎樣?你看不出來嗎?”程鎖鏽也是個脾氣相當暴躁的主,“她就差把‘你這個拜金女,趁我兒子出事了在這寸步不離的,不就是為了圖我家财産嗎’寫臉上了。”
陸巡卻沒心沒肺地笑了。
程鎖鏽知道,陳襄華不在乎她家在南城做什麼,但知道她是從南城來的,哪怕陳襄華自己也是南城人,但她給陸啟耀生了個兒子,短暫地受過寵,她既讨厭她不能真正融入的港城上流圈,又對南城抱有了和那些人一樣看不起的傲慢。
最讓程鎖鏽受不了的是扈家邑和扈嘉怡來看陸巡時。
這兩兄妹也是南城國際裡的風雲人物,扈家邑是陸巡的好哥們之一,而那和他差兩歲、比他小一屆的妹妹幾乎與他寸步不離,大家一起玩的時候叫名字總分不清到底在叫這兄妹裡的誰,所以幹脆直呼扈家邑大名,叫他妹是“小怡”。
但有時候賴聖怡也在,叫“小怡”又不知道是在叫她兩中的誰,可憐的賴聖怡于是喜提新綽号為“大聖”。
所以程鎖鏽和賴聖怡都看扈嘉怡挺煩,而程鎖鏽的煩是因為扈嘉怡這孩子喜歡陸巡卻藏不住心事。
那雙無知的大眼睛,成天滴溜溜地釘陸巡身上,誰都能看出來她在想什麼。
戲都演不好就太廢物了,還招人膈應。
而就是當着這對兄妹的面,陳襄華直接跟程鎖鏽說:“鏽鏽,去給客人倒兩杯茶來。”
這會兒程鎖鏽也不演了,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陸巡和扈家邑說:“去門外叫Lauten來倒茶。”
後來扈嘉怡看程鎖鏽的眼神都非常精彩,帶着一股終于找到她弱點的幸災樂禍,還帶點憐憫。
晚上她把氣撒在陸巡身上,用幽幽的目光看着他,問他:“你可不可以……?”
陸巡當然懂那目光的含義,皺着眉,卻又是笑着的,她也笑了,完成了一系列複雜的準備工作,在不動他那條傷腿的前提下跨到他身上,雙手撐在他腰部兩側,輕輕地仰頭歎息,她也是在當晚離開的港城。
她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念念不忘,又幹脆利落地和他說了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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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點半,程鎖鏽聽見這位前男友叫她的聲音:“起床,該上學了。”
她還沉浸在情緒裡,煩躁地一把打開他晃她的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