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淮穩當而冷靜地走在前面,他什麼也沒看,正在和一切物品保持距離,可能是因為潔癖不想沾灰:“是倒數第二位公爵的城堡。”
這數字準确又貼切,易南上了一個台階,踩到了大少爺的影子,他眼角不由自主地一彎:“那手抄本上沒寫多少婚禮之後的故事,大部分都是描述公爵得到貴族身份的坎坷曆程,還有他娶的那位夫人是多麼高貴又有才華,婚禮之後記錄平平淡淡,就說有天公爵失蹤了,然後他夫人也失蹤了,後面就沒了。”
路淮拐彎進了走廊:“記錄越少,留下的隐情就越多。”
易南點頭認同,不一會他們又來到那挂有14副肖像畫的詭異走廊,那些空洞的眼神彷佛正追随着他們的腳步,易南用手指點着數了兩次,突然意識到什麼,後背竄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他錯愕地說:“少了兩副,這裡算上我們兩個的隻有12副。”
路淮掃視了一圈,得出答案:“昨天那個女人還有被她吃掉的男人,那兩幅畫沒了。”
中世紀肖像畫可沒有現代照片那麼拟真,厚重色彩的油畫刷上去,幾筆勾勒出人的眉眼輪廓,看起來都大差不差,無非就是老人孩子面部紋理走向不同,男人女人臉部輪廓不同,除了款式不一的衣服外,同性的臉幾乎沒什麼差别。
易南認臉不認衣服,才一時想不起來缺失的那兩幅畫正是那位綠裙子的夫人還有紅禮袍的公爵大人。
走過風格相似的公爵大人的肖像畫,他來到最後一幅畫前——那幅畫裡的女人面孔模糊,但是氣質溫柔,厚重的白色紗裙在她身上顯得輕盈又飄逸,像是自帶一層淡色的光暈,真是如手抄本裡寫的那樣高貴聖潔。
“倒數第二位是薩克森公爵,那這位應該就是凱瑟琳夫人了,”他脫口而出一句稱贊,“好美。”
“再美也是會吃人的。”路淮用他自己肖像畫的眼神審視着畫中女人。
易南還沒來得及提醒他要懂得欣賞美,忽然聽到走廊盡頭處傳來一陣細細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地,又極具穿透力,讓聽到的人如臨暗流湧動的深海漩渦,不禁毛骨悚然。
路淮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執行力,聽到聲音後,他就往那邊走了幾步,易南不假思索地跟上。
他半捂住耳朵,卻發覺那聲音是魔法攻擊,那怕他把耳朵塞住也抵不住那哭泣聲入耳,他小聲說:“好像是女人的聲音。”
“就是女人的聲音。”路淮推開一扇木門,門闆發出吱呀一聲,肯定了他的猜想。
越過他肩頭,易南先是看到了一片黑暗,随後發現這其實是一間不算小的房間,而房間正中央,放着唯一一根蠟燭的地方,坐着一位身穿白色紗裙的女人,她以手掩面,半跪在地上,嘴裡正發出讓人令人不安的低吟,整個房間的黑暗都化作了無數隻的大手,随着抽泣的節奏暗中搖擺,蠟燭的光影無風自動。
他試探地出聲:“凱瑟琳夫人?”
誰知道他這句一出,那女人的身形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刹那間變得一動也不動,抽泣聲也随風而逝,但黑暗卻擺動得更加瘋狂,幾乎快要吞噬掉正中央那個柔弱的身影。
凱瑟琳猛地拿開了遮住面容的手,她面容姣好,鼻子和嘴巴精緻小巧,唯有那雙明媚的眼睛裡緩緩淌下兩道血淚,她像是怕極了,瘋狂地擺着手,坐在地上緩緩往後移,發出不符容貌的瘋狂尖叫:“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公爵大人!”
整座城堡都回蕩着她絕望而凄厲的呐喊,卻始終沒有任何東西回應她。
易南看着她幾乎整個人隐入黑暗,低聲安撫:“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
“她不是在跟你說話。”路淮正要上前追上去,那門闆卻忽然嘭地一聲合上了,震出來的木屑差點碰上他的鼻尖,他伸手去推,這下無論怎樣都推不動了,像是被焊死了一樣。
一陣深入骨髓的冰涼襲來,易南注意到走廊的牆面上突然出現幾處血迹,由重到淺,好似人受傷後用帶血的手掌撐在牆面上掙紮前行,他拍拍路淮的肩膀,指了過去:“看那邊,之前沒有血迹的。”
路淮低頭觀察一會:“跟上去。”
抽泣聲消停了沒一刻,又變成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尖叫,那是一種在極端痛苦中出于求生本能的嘶喊,整個城堡都被這種凄厲的嗓音占據,石塊都在發出輕微的震顫,易南一陣頭暈目眩,卻因為共情到了那種悲傷和痛苦而心跳加速,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法抑制顫抖。
“到底經曆了什麼才能發出這種求救聲?”他神色難受地問。
路淮在一扇沾血的木門前停下,哪怕耳邊是歇斯底裡的女人尖叫,他面容依然無動于衷,一腳利落把門踢開,他看到了偌大房間裡挂着的一副公爵肖像畫,以及肖像畫下面木桌上擺放的各式器具,目光一一掃過去,有鞭子繩子戒尺和鉗子,上面都是血迹斑斑,一副被過度使用的模樣。
“經曆生不如死的折磨,就會發出這種聲音。”他淡淡回。
易南望過去的時候整個人都震驚了,他嘴唇血色盡褪,瞳孔放大,像是誤入了别人領地的惶然小獸,但是片刻後,清明的神情重新回到他臉上,舌尖還在發酸:“......薩克森公爵是在家/暴他夫人?”
這是他突然意識到尖叫聲消失了,四周變得靜悄悄的,隻剩下路淮輕而淺的呼吸聲。
另一扇門轟然一聲打開,易南立刻循聲望去。
隻見剛剛在他們面前被黑暗吞噬的凱瑟琳一身白衣染血,原本漂亮精緻的一張臉如死灰般黯淡,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那副肖像畫面前,随後不動了,就這麼用鬼魅般的眼神盯視了一下那畫中英姿勃發的男人,宛若春風吹過野草,她原本毫無生氣的眼睛燃起熊熊火焰,大叫一聲後,她一把抄起木桌上的剪刀,洩憤般瘋狂地插了數十下。
嘴裡還念念叨叨:“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害我!你個該死的僞善之人!!”
“一直以來都是我太懦弱的!不敢反抗!現在我要殺了你!!”
情節發展如過山車,目睹這瘋狂一幕的易南,他咽了一下口水,愣愣然問:“我怎麼感覺每一任公爵都不像什麼好人呢,他們才是反派吧?”
路淮也一動不動地看着遠處這一幕:“沒那麼簡單,如果隻是報複為什麼一定要吃人?”
“共同點隻有公爵身份,新婚之年,還有......”易南回頭看了看這座陰森古老的城堡,總感覺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窺視他們,他輕聲說,“還有這個地方。”
肖像畫被插成了篩子,凱瑟琳氣喘籲籲地站在原地,渾身止不住顫抖,她又猛然把木桌上的東西全部推翻在地,撿起一把長到貼地的騎士劍,她緩緩地轉身面向易南他們兩人,像是早就發現他們存在一般,她幽幽地擡起頭。
她優雅的嗓音裡淬着恨意:“公爵大人,現在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