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傳來撞門聲，還有荊棘爬過城牆的摩挲聲，路淮從他身後經過：“這裡沒有異常，去卧室和儲藏室看看。”

在易南補覺的時候，大少爺已經把整個城堡的房間布局都摸了一個遍，現在他對這個遊戲世界的熟悉程度估計不亞于自家别墅，易南活動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脊背，有些好奇怎麼有人能時刻保持精力充沛，又不是吃了興奮劑。

随後，他乖巧而安靜地跟在人身後。

每晚城堡都會回到過去，等到他們進入走廊時，陳設和布局已煥然一新。

易南回想起了手抄本的内容，今天的這對公爵夫婦有一個非常夢幻的戀情開端，初見時公爵夫人就被公爵那氣度不凡的談吐、英俊潇灑的外表吸引了，少女春心萌動後許下自己一生的承諾，但結婚之後，原本相親相愛的兩人卻開始矛盾不斷，爆發出争吵，最後落到彼此折磨的死局。

“你說的理想形象的破碎，”他仔細思考後說，“難道是指公爵結婚前和結婚後的形象性格差距太大，不符合公爵夫人之前對他的想象，所以落差導緻失望，失望就會痛苦，才有了這麼一出慘劇。”

路淮默認了他的想法，他原本是走在易南前面的，卻刻意落後了幾步。

黑暗中他眼神落在易南身上，略顯刻薄地添了一句：“結婚之前不好好查清楚所有事情，非要等到腦子熱完才開始反思，發現問題後又不立刻止損，反而耗費大量無意義的時間為錯誤找補，這樣下來能有什麼好結果。”

“難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在結婚之前，把對方和自己各自的品行、愛好特性還有家庭财産都列張表交叉對比一下，再看看适配度高不高，不高可能就不結了？”易南帶着幾絲疑惑輕聲問，“這樣會不會有點累有點複雜？”

路淮停下腳步，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易南覺得他臉上的神情一定很生動，大少爺反諷了一句：“難道你可以什麼都不了解，什麼都不分析，腦子一熱就和别人結婚？”

還别說，易南被他這句話激得握住了自己手上的戒指。

在這個時不時鬧鬼還逼他千米賽跑的遊戲世界裡，他真就腦子一熱被迫結了一個婚。

“我是說，在快節奏的現代社會裡，單是能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就很不錯了，誰不都是快快搞定戀情，兩家人一起坐在一起吃頓飯，一兩年就把結婚流程走完，再立刻投入到下一段的柴米油鹽和一地雞毛中，有時候一輩子都不見得看清自己，又怎麼能指望在那一兩年看清另外一個人的全部？”

易南嗓音放低，似乎在這一秒裡他腦中閃過了很多深刻的畫面和記憶。

路淮眸光不明：“你還能有這種思考，難道你想過這種......平淡而迅速的生活？”

易南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緩緩牽動了一下嘴角，眼睛裡滿是說不上來的微光，以一種打趣的口吻輕松帶過：“沒有，我連水電費都交不起，這種生活對我來說也跟奢望差不多吧。”

路淮沒再說話。

他們來到一間卧室，裡面擺放着十幾幅肖像畫，看筆觸應該是同一人說畫，路淮伸手扒了一下床簾，床上也沒有任何東西。

易南進來之間就感覺這地方似曾相識，尤其是路淮站在床邊時，這場景中有些要素和之前的某一記憶高度重合，他恍然大悟地開了口：“這裡跟城堡的那間婚房很像，可能是公爵夫人的卧室，那些畫應該都是她畫的。”

他說的那間婚房是他來到這個遊戲，第一次和路淮見面的那間，當時作為新娘的路大少爺正被兔子女孩們纏着要穿婚袍。

易南走近：“那她畫的是？”

路淮回答了他：“不同時期的蘭斯公爵。”

第一幅的公爵大人明顯更加風度翩翩，是個很容易讓人一見鐘情的美男子，随着深入，第二幅他變得更加溫柔多情，視角也近了不少，就連他身上穿的那件奢華絲綢制服的花紋細節都生動無比，易南一路走到最中間，發現她現在看到的這幅畫比其他畫都要大。

路淮直接把燭台拿在手中，走過來，亮黃的燭光在這幅畫上緩緩攀延。

肖像畫中，年輕的公爵穿着正式傳統的婚禮制袍，看起來專注而莊嚴，這大概是公爵夫人眼中，他在那個向神父宣誓的神聖儀式上最虔誠的模樣，畫調氛圍濃厚，還帶點粉紅色彩。

易南發表觀後感言：“情人眼裡出西施。”

路淮一一看過之後的畫：“但很快就直轉而下了。”

之後的畫面，不是公爵懷裡抱着幾個柔美女仆，就是他在賭桌上喝得爛醉如泥，和婚前那副專一正經的模樣大相徑庭，連易南都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幻滅來得也太快了。”

路淮冷哼了一聲，看得出他對人的劣根性深信不疑：“這不是很正常嗎？大多數人都是欲望的奴隸。”

易南雖然被日常的悲觀生活來回折磨，但他切切實實是個樂觀派，還是腳踏實地偶爾做夢的那種。

他沒想到路淮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竟然會有這種悲觀主義的思想，他頓了頓，問：“......你也是嗎？”

路淮舉着燭台，聞言回頭看了身後人一眼，光源在前，他又生得高/挺，濃重的陰影壓下來。

黑眼睛有着得天獨厚的幽深質感，路淮瞥過來的一眼很輕，易南心跳卻漏了一拍。

好像有點......太隐私了，但這一個沒什麼意味的眼神又好像回答了他所有問題。

“有時間讨論這種哲學問題，不如趕快去下一個地方，”路淮神情平靜，“不然.......”

他剛說完，臉色一變，神情突然怔松了幾秒，然後瞳孔放射性擴張，像是看到了什麼讓人極為震驚的事一樣，手上的燭台無聲滑落，砸在地上哐當一聲輕響，整個人半跪在了地上，身形都在無法控制地戰栗，正如前幾天他被饑餓感控制時一樣。

“你這嘴别是開過光。”易南手忙腳亂地蹲下撿起燭台，安安穩穩地放在了桌上，又小心緊張地想去扶他，因為不知道他身上哪些地方能碰哪些地方又不能，一時手僵持在空中，“你沒事吧，還好嗎，要不吃顆糖？”

他說完，又要調系統兌換功能區給人換糖，但路淮垂着濃長的睫，單手撕開了一顆草莓糖，吃了。

過了一會，他勾起嘴角，不知道是嘲諷還是什麼，易南捉弄不透他在想什麼，隻能勾住他一邊的胳膊，關切問：“怎麼樣？”

路淮薄唇吐出兩個字：“沒用。”

“什麼叫沒用，昨天不是......”易南突然意識到什麼，聲音哽住，“難道饑餓感加強了？怎麼還帶進化的？！”

如果說前幾天的饑餓感還隻是足以燒掉一棟小房子的野火，那麼現在路淮感受到的就是燎原之火。

耳鳴、視線模糊、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他甚至在失去自己身體的掌控權，剛剛跪倒在地時，一陣死亡的寒風把他整個身體都灌滿了，思路像是掉落在玉盤裡的碎珠，全然崩裂，淪為隻有進食本能的動物。

很少有人能忍受這種摧枯拉朽的意志折磨。

路淮血液流動得像是一場狂歡，胃貪婪地舒展又收縮，舌尖和牙齒都渴望着撕扯一些東西，所有的感知隻剩下易南扶着他的手還有身上的氣息，還愈加濃烈，成為他整個世界唯一能“看到”的東西。

易南把他帶到床邊，背靠着床至少能減少一點負擔，再望過去時，路淮臉色蒼白，紅唇幹裂，但是在自己靠近的時下意識地舔了一下，這一次大少爺并沒有用力推開他，并且讓他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