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奇被控制住了,但他的面色還是有恃無恐,那縷金發垂在他線條分明的臉龐,脖頸上隐隐有青筋起伏:“銀河,你離開我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這種反抗注定失敗,為什麼還不放棄,難道要等到你所有同類都在你面前一一死去?”
所有人的槍口在瞬間對準了他。
易南站在旁邊,呼吸變得緩慢悠長。
銀河耳垂處的通訊器折射出璀璨的白光,她讓女孩留在遠處,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她像是戴上了一層精緻冷淡的面具,眼珠都蒙上了淺淡的光,唇畔柔軟,她說:“我也記得那天我也跟你說過,我隻做我想做的事情,這就是我選擇的自由,無論結果如何。”
“自由?”薩奇的語氣突然沉靜下來,“你真的覺得這是自由嗎?‘長夜’不過是一串增程代碼,支配他們行動的還是刻意安排的指令。”
易南在記憶的末梢中搜尋,想起在路淮浏覽記錄裡匆匆一瞥的病毒名稱。
“長夜”是一種輻射型電子病毒,感染上“長夜”的仿生人會“失控”,開始覺醒自我意識,追求脫離人類的自由,從此擺脫黑圖靈的掌控。
這個病毒來處未知,影響原理更是隐秘幽微,反正對仿生人的機械結構沒有分毫影響,似乎是為了專門解放這些生來就隻會被控制和命令的人工智能而開發的。
【“覺醒真相”已完成,主線完成度+10%,目前30%】
一個仿生人把槍口抵上男人的太陽穴,咬緊牙關壓抑說:“把自由還給我們。”
“靠乞讨得來的自由,”薩奇感受着槍口的顫抖,他眼中反而綻出一點輕盈的笑意,“你不覺得很廉價嗎?”
劍拔弩張的氛圍即将破碎,一隻纖長優美的手把他耳邊的槍往下一壓,身旁的兩個仿生人面帶猶豫,收回槍退後幾步,失去桎梏的薩奇轉過身,再次和他自己創造出來的、在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X型特等面對面。
“至少抗争是真實的,”銀河握住他手腕内側,手指微曲,“存在即自由。”
薩奇低垂着眼,沒有反抗,猶記一年多的某一天,他剛沖完一杯咖啡,正打算再熬一個大夜改一下循環代碼,好讓芯片的情感區能更加符合大腦的激素作用邏輯。
等他回到客廳,他看到沉睡了很久的完美仿生體已經自動運作起來,光潔美麗的身體披着他的薄被,正半跪在落地鏡前。
在他凝固的視線中,那隻本來要去觸摸鏡子的手倏然一頓,然後調轉方向,摸到了自己的臉。
從此,一個仿生人有了“自我意識”。
一塊薄如蟬翼的東西從手腕處滑落,銀河的握力恐怕不止300公斤,但她卻把力度控制地很好,沒有血迹,也沒有紅痕。
她松開手,易南看着那片狀物在空中無火自燃,化成灰燼,然後,幾乎是所有在場的仿生人都像是卸下了重負,臉色都緩和了不少。
他猜那可能是某種感應器或者是控制器,讓黑圖靈公司的高層能無差别地命令其企業生産的所有仿生人,剛剛薩奇能說出他的型号和控制小女孩伸手,估計也是這東西的原因。
銀河還把他的表卸下來,利索地丢給了另一個人:“去解析,看看有什麼能用的。5分鐘内我們按路線B撤離,黑圖靈公司不會讓他一個人半夜出來的,注意勘察周圍。”
夜風中好像還摻雜了一些别的聲音,易南耳尖一動,他立刻擡頭向遠處的天空看去,那邊一片紅光閃爍。
他瞳孔微微收縮:“那邊好像有很多直升機。”
與此同時,距大橋1公裡左右的地方,三輛浮空車前後緊貼,飛速駛來。
最前面一輛中,路淮坐在最靠近車門的地方,眉目十分沉靜,往常他露出這種神情時,會議上的人無一不是噤若寒蟬不敢頂撞。
擱在旁邊的銀色手環每隔幾秒閃一下,像是遵循着某種規律,因為垂着的關系,他的手腕顯出某種有勁而淩厲的線條,和臉頰一樣的冰白色。
路淮:“再開快點。”
前面的梅花隊長把氣生生咽下去,幹巴巴地說:“長官,半小時前就是最大碼數了。”
路淮長眉深眼,黑發濃烈如墨,薄唇還未抿緊就已顯出一種刻薄氣息,他眉梢和眼角微挑,看起來是在輕笑,那張俊美無俦的面孔卻張揚出幾分兇氣:“真沒用。”
也不知道是在指車,還是在指人。
金莉卡坐在他對面,被他涼薄的語氣刺了一下,看起來有些局促不安,戴着絲絨手套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我想知道,您是怎麼說服局長讓他能額外派出一個小隊的?”
路淮淡淡地看她一眼,從那精緻得像是洋娃娃般的五官裡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他不答反問:“我也想知道,你是怎麼說服他讓你乘上這輛車參加搜捕行動的?”
“他是我哥哥,他被人綁架了我很擔心,所以想要跟過來看看情況。”金莉卡的緊張消去了一些,她口吻溫和地說。
“買來的也能叫哥哥?”路淮挑了挑眉,“你到底是在擔心他,還是在擔心他所代表的那個人?”
金莉卡的臉色變得一片煞白,一時車内隻剩下引擎的輕微轟鳴聲,她肩膀僵硬,褐色的眼瞳像是破碎的玻璃珠。
路淮的話太直白,如同一把能直接插進人心口的尖刀,無法招架,緩了好一會後,她才勉強撿回自己的聲音,卻不敢再擡頭:“半年前,我哥哥為了救我葬身火海,以前一直都是他在照顧我,所以失去他之後我的狀态跌入谷底,之後我的贊助商得知情況後,給我定制了一款S型特等,說是可以做到和我哥哥一模一樣,事實也的确如此,無論是長相、記憶、生活方式還是對我的照顧。”
路淮靜靜地看着她,他能看到那種細密的戰栗,像是一個從沒見識過險惡世界的純白靈魂,要強撐着、僞裝成堅強的模樣來面對這個風雨飄搖的世界。
“西區公寓樓,你們很久之前登記的住所,當時你是打算抛棄他嗎?”
金莉卡蓦然擡頭,無數破碎的神情從她臉上劃過,最後定格在悲傷,她搖了搖頭,忍疼似地說:“不,我沒有,我從來沒打算抛棄他,隻是我發現我永遠都無法從他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東西,還有一些别的顧慮,所以當時才讓他獨自離開的。”
她呢喃着重複說:“他可是我哥哥,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
路淮看向車外:“快到了。”
“這就是我的立場,那長官你的呢?”金莉卡擦了擦微紅的眼角。
路淮眯起眼睛:“什麼?”
金莉卡擡起頭,一字一句輕聲問:“除了買家沒有人會關心一個仿生人,那您又是出于什麼立場才不惜威脅局長也要大費周章地出來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