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一直覺得那個女人出現得莫名其妙。
不過是與往常無二的凱旋,他被尚香歡喜地拽去了碼頭,隻顧得上收拾好激動的心情,作出一副淡然的姿态迎接兄長到來。
可是他們到了碼頭才被人告知将軍先行回府,隻留下一群人打理瑣事。
撲了個空,心情難免低落,尚香沒有受影響,依舊風風火火跑回了家,竟忘了被她一手拽來的二哥。
他歎氣,慢慢走回家,聽見街上的人都在談論着什麼,他腳步漸漸慢下來。
将軍帶了女眷回家,孫氏怕是要辦喜事。
他聞言一怔,喜事?
他要有大嫂了?
回家的步伐加快,他推開厚重的大門,有些着急地搜尋着外來者的身影。
踏上玉池之上的回廊,他在霞光盡頭看到了今生的第一眼她。
卑賤,普通,甚至謹慎到懦弱。
這是孫權對她的所有印象。
他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大哥,母親,父親甚至尚香都那麼喜歡她。
從小就被當成大哥影子的他,内心除了被忽視的痛苦,就是對大哥的崇拜和敬仰。
蒙受着英雄的光輝,負擔着家族的器重,自然也想超越巨人般的楷模。
他有多看重自己,就有多崇敬孫策。
英雄怎麼能娶凡人。
孫策怎麼能娶她。
他不承認這個大嫂。
尤其是他得知孫策因她受傷,更如野火缭繞了草地。
于是他言語刺痛她,動手捏疼她,用盡一切戳心窩子的手段來讓她難受。
她怕有人搶走大哥,他便要告訴她聯姻的事情。
他以為他會很高興,看着她痛苦他心裡會很好受。
可是那雙倔強不甘的眼睛成了他心裡的一點朱砂,他總能想起她。
雨夜朦胧,她果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在房裡寫字,怎麼也靜不下心。
揮退了通報的下人,他擰眉望着桌上寫得亂七八糟的書法,煩躁地把它們揉成一團扔到桌角。
蠢女人,果然這般脆弱,如何配得上大哥。
他原想不管不顧地上床睡覺,卻被尚香從床上拽起來,要他和她們一起去找人。
血肉模糊的瞬間,他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
兩個人何必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那麼不堪,丢了所有人的臉面。
他在她醒後說的那番話,不知道有多少是出自似是而非的真心,又有多少摻雜了他自己的私情。
她驚恐的模樣明明應該取悅他,可他心裡沒有一絲暢快。
她既然能為大哥癫狂成那樣,想必愛他愛到了骨子裡。
這般真摯的感情,他看不上,瞧不起,隻覺得愚蠢。
真心是最沒用的東西。
出征前一天,她來向他借馬。
求了幫他寫作業,還讨好地邀請他上街去玩。
他本不想去,可是大哥永遠向着她,硬是把他推到她身邊,很高興地讓他們好好相處。
就這樣相顧無言來到了街上,一個隻會待書房讀書的人和時刻等待他說話的人湊在一起,隻有讓人感到難受且痛苦的沉默。
他實在煩悶到不行,也顧不上禮節,直接揮袖就走,卻被她一把扯住,他回頭,撞進一對不知所措的眸中。
「那、那個……我想送你點什麼……你跟我來!」
他腳步踉跄着被她拉到了一家攤位前。
耳邊湧進哼哼唧唧的呼噜聲,低頭一看,是一群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奶狗。
她蹲下用手指逗它們,嘴裡也發出咕噜咕噜的可笑聲音。
她玩了一會兒,仰頭望他:「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