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是退散的象征,蝴蝶翅膀漸漸消散,擁抱着你的,禁锢住你的,不想你離開的,随着朝日的出現,都逝去得一幹二淨。
戲台搭起,戲台落幕,演員挨個退場,做回最初的觀衆。
你聽見有人在說話,在說什麼。
“真是個傻的,把自己弄成這樣。”
“師尊,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應該快了,你再去熬一副藥。”
你聽見熟悉的聲音,熱浪催使着意識清醒,你好想快點,再快點,想看到熟悉的人,想和他們說說話——
“鄉下人笨手笨腳,讓本公子的人去。”
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樸素的床帳映入眼簾,說話的聲音停下了,你感到一滴熱淚從眼角滑落,暈染了鬓發的一角。
你扯開嘴角,無意識地喚道。
“少爺......”
下一刻身上撲來一具軟軟的身體,毛絨絨的衣服溫暖了整顆發涼的心,他滴落的眼淚比你還滾燙,可他就是不肯承認。
他還罵你,“蠢女人,笨死了,幹嘛為他這樣作踐自己,你是沒人要了嗎?我們楊家的女兒誰敢看不上?熱臉貼冷......笨女人,笨死了…...”
你安靜地聽他邊哭邊罵,偶爾笑一笑,“少爺,原來你一直都擔心我......少爺少罵我幾句,等我好了再罵吧......”
楊修睜着紅紅的眼睛看向你,你也忍着眼淚回望他,你對他說,“我現在有點難過......抱歉少爺......我不想被罵......”
「我有點想被抱一抱。」
你沒告訴他。
楊修好難得地通情達理,他立刻閉上嘴,隻緊緊握着你的手,眼淚要掉不掉,偶爾還很小聲地吸鼻子,和你相比說不上誰更狼狽。
楊修的身後悄無聲息出現了一道身影,你對他彎了彎眼睛,無聲打招呼。
師尊。
左慈慈悲的目光落在你臉上,他的面容一如既往,溫柔恬淡,你曾經想過什麼時候他能為你皺一次眉毛,傷一回心腸,想過或許很久很久以後,可沒想到就是今天。
左慈的眼裡泛着你以為看錯了的憐惜,還有一點點你看不懂的情緒,他走近了些,你看清楚了。
他的目光在擁抱你。
人心難猜,仙人難懂,你剛被傷了的心,被他們的心疼一點點地試圖拼起來,笨拙,但很真摯。
原來就算不是愛情,也能感覺到被愛啊。
這真是,意外......
被握着的手在發抖,驚動了敏感的小貓,楊修随意往臉上一擦,連聲問着怎麼了,是不是難受、是不是很痛,他要出去叫大夫,翩飛的衣袖被你緊緊扯住,他回頭一看,你在捂着臉哭。
安安靜靜,不驚擾任何人,好像以為被全世界抛棄,在無人問津的地方難過地準備赴死,卻突然被告知:你也有愛你的人哦,他們都很關心你哦,你要好好活着,好好和他們在一起哦。
楊修自诩厲害的嘴此刻什麼話都說不出了,什麼話都顯得那麼蒼白,于是他閉上嘴,安靜地趴在你身邊,聽着你壓抑的喘息,努力感受你難言的痛苦。
我想分享你的喜怒,以後你就不用一個人難過,我和你一起分擔。
他原先的位置被純白的仙人占據,左慈雪白的睫毛在顫抖,不知道是風在戲弄,還是心在作痛。
他閉上眼,靜靜感受你的悲傷。
如潮水湧岸,打得樹葉猝不及防。
過往的傷痛已然發生,時光無法回溯,人隻能往前看。
今後的日子,他會護着你。
你是他的......
如雪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
……
廣陵王端着藥碗回來的時候,看到了難得一見的人,“史君?您怎麼......”
十幾年不下山的仙人斂起擔心的神情,笑着面對他的好孩子,“好孩子,最近還好嗎?看樣子瘦了不少,一定很辛苦吧。”
廣陵王露出罕見的親熱的一面,對着從小養她長大的長輩笑道,“不辛苦,史君一路從隐鸢閣過來才辛苦。”
她很貼心地告訴他,“她沒事,魂魄有些不穩,師尊在幫她了。”
史子眇點點頭,手裡的東西捏得緊了緊,他往房間裡走,廣陵王替他開門。
裡面安靜得很,各幹各的事。楊修靠在床頭握着你的手,垂眸望着睡着的你,左慈在窗邊望着外面翩飛的小鳥,好像在想事情。
他們一進去,兩人都望過來,你睡得淺,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意識還沒清醒,就聽到一聲溫溫柔柔的呼喚,好擔心,好像許久不見的小鳥,在飛了一圈後濕漉漉地回到家,聽到了第一聲溫柔的呼喚。
“......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