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的人決定今晚留宿在自己家裡——這句話簡直是能誘發一系列遐想症的病原體。
手冢倒是跟一般青春期容易沖動且想入非非的男生不同,聽到龍馬說不想回去時第一反應卻是難得的大腦空白一瞬,像是被某種紫色氣泡水入侵了思緒,想也沒想便是開口反問了一句“你确定?”。
在看到對面少年一邊嚼魚肉一邊朝自己點了兩下頭後,他的思緒方才正式回籠:理智如他,馬上就先排除掉了對方是因為什麼私人感情才刻意提出這種訴求,大概率真是因為沒有照顧到病人卻反被照顧而感到不好意思、想着彌補一下看看後續還有沒有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這才提出的留宿。
雖然一心網球的某人自理能力屬實不太合格,但确實很是會照顧考慮到别人的情緒感受。顯然,少年并不打算将一個病人獨自留在一個沒有人照顧的空間。
一旁的龍馬見自家部長疑似陷入了思考遲遲沒有下文,還以為後者沒看到自己點頭,趕緊把口裡的飯嚼吧嚼吧咽了下去,放下筷子用手指戳戳手冢握着的筷子上端試圖喚醒對方:
“部長?”
毫無自覺,他腦袋非常輕微地朝右偏離了細小的弧度,讓人莫名其妙會聯想到好奇膽小的貓咪,眼睛也是睜得很大,非常無辜的樣子:“我可以留下來嗎?”
——和最開始脫口而出的肯定句式不同,手冢敏銳地覺察到對方換成了更委婉的問句,像被一隻小貓試探性地撓了撓心窩,讓他繃緊的神經不自覺放松下來。
“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得一如往常,不曾洩露出半分欣喜。
見少年食指還搭在自己筷子末端,他話音剛落便又上下晃動了幾下筷尾,乍一看像是在模拟指尖與筷子握手的情景,其實是想着提醒對方把不安分的爪子收回去繼續好好吃飯。
可龍馬卻被自家部長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所吸引,鬼使神差地合攏拇指和食指一把把那筷子給抓住了。
筷子不動了。手冢也不動了。
說不上此刻周圍的氣氛是詭異還是平常,空調櫃機的聲音在刹那間的安靜裡變得清晰,冷氣徐徐吹入室内,但周遭溫度好像依舊居高不下。
他眨眨眼,反映了近三秒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又耗費一秒注意到了執筷的那隻手,因為大而占據了筷子很長一截,使得兩人手與手之間的距離僅剩幾厘米。
堪堪幾厘米的距離,他伸伸手指便能觸碰到。
可觸碰到了又有什麼意義呢?他既不是部長相識多年惺惺相惜的對手,也不是能夠一起上下課學習的同級。
他所能夠把握住的三年時光,不過是那些人相識相知共度時間的二分之一罷了。
手冢注視着少年愣神一會後默默收回了手,明明面上呆呆的好像在出神思考着什麼事情,卻無端讓他看出些難過的意味。他一時之間沒想通會是什麼打破了後者的好心情,無措地想着要不要再去冰箱裡拿一瓶ponta轉移一下對方的注意力,但一邊吃飯一邊喝碳酸飲料對腸胃實在是不好讓他糾結在了原地。
好在沒讓他糾結幾秒,龍馬自己就走出了略顯沮喪的狀态:
有什麼關系嘛!不過是認識時間長罷了,八成在部長心裡也留不下多少印象,畢竟部長看起來很“不食人間煙火”嘛!
某次課間、那有着标志性一字眉的堀尾忽地出現在腦海中,戴着不知道從哪裡順來的眼鏡,伸出一隻食指又開始了滔滔不絕的講解:“知道嗎?手冢部長可是校園内部評選出的‘冰山型男’和‘最難攻克校園男神’當之無愧的榜首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莫名其妙被他聽到且記住這個畫面,但無疑此刻堀尾同學的形象變得前所未有的高大與神聖,驅散了他刹那間多餘的想法。帶着輕松的心态,龍馬毫無眷戀地松開對方的筷尾,轉而又執起自己面前的碗繼續大快朵頤起來。
“越前。”将這一切看在眼中的手冢開口道。由于兩人面對面坐着比起平時高度變低,可以清晰地瞥見他那沒有被鏡片反光的細長眼尾:“......你剛剛在想什麼?”
“沒什麼。”龍馬搖搖頭。大抵是剛剛聯想到的畫面過于滑稽,他再次擡眸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部長,隻覺得對方左臉上寫着“冰山型男”、右臉上寫着“校園男神”、額頭上又被一個巨大的“最難攻克”紅章所占據。
......噗。
他沒忍住馬上低頭試圖裝作無事發生,可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早已出賣了多雲轉晴的事實。
這下是徹底把手冢的好奇心挑起來了,于是抿了抿唇,再次主動問道:
“有什麼好笑的事嗎?”
低着頭的少年悄悄用餘光瞥見手冢那印着“最難攻克”的紅章的額頭上眉毛略微上挑幾分,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抑制住了沒有笑出聲來,肩膀憋得微微顫抖——他當下果斷決定出賣自己同桌好讓話題不再落回最初,三言兩語便把後者說的所謂榜單透露得完完全全。
此時剛吃完飯打算偷偷練習一下英語口語的堀尾打了個噴嚏:怎麼夏天還感冒了?
“......剛剛一看到部長的臉就聯想到了那幾個字,不好意思,但真的很好笑啊。”龍馬用指腹拭過自己笑出眼淚的眼角。
“居然還有這種沒有科學依據的榜單嗎?我沒有聽說過這個。”手冢擡手推了推眼鏡,“越前,你也和他們有着一樣的看法嗎?”
他面上仍是波瀾不驚,隻有唇角極其輕微地抿緊了些許,沒被任何人覺察。老實說,他也很想知道對方對于自己的一些看法,哪怕是以這種旁敲側擊的形式。
“我的看法嘛......”龍馬輕皺起眉頭,俨然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扶着碗的指尖沿着碗沿滑動了幾下,答道,“我覺得部長你隻是不善于表達或者說覺得沒必要表達?可能這在大家看來就比較‘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