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咎這才惜字如金地開口,聲音低沉冷冽:
“都傳你帶回來個小白臉,每日裡……嗯,相處甚密。還以為你沒心思跟我們抓鬼了。”
一個“嗯”字,包含了無數八卦群衆腦補的畫面。
“黑爺!您可别聽風就是雨!”紀溫醒差點跳起來,“那些長舌鬼,上下嘴皮子一碰,什麼離譜的話都敢編排!我跟那陳最!清清白白!”
“真的假的?”謝必安湊得更近,眨眨眼低聲道,“外面可都傳遍了,說你帶回來那位,生得是劍眉星目,寬肩窄腰,身姿挺拔……啧啧,看起來就‘很中用’的樣子呢……”
他故意在“中用”二字上拖長了調子,眼神暧昧。
紀溫醒:“……”
她簡直想捂臉。
這些鬼怪神仙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陳最那家夥腰是勁,肩是寬,但“中用”?
從哪看出來的?那張淬了毒的嘴嗎?确實,是張中用的嘴。
“不過阿醒啊,”謝必安話鋒一轉,職業病發作,端詳着她的臉,
“看你面相,紅鸾星動,最近是要犯桃花的,而且……”他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晃了晃,
“不止一朵哦!别急,到時候好好挑挑。咱們做鬼的,皮相那都是浮雲,想換随時能換。關鍵得看運勢、氣場、根骨……尤其是内在的品性……”
他滔滔不絕,俨然一副金牌情感導師的模樣。
紀溫醒聽得頭大,整個冥府,蔔卦看相孟婆和謝必安确實齊名。
但比起孟婆姐姐溫柔和煦、點到為止的指引,謝必安這張嘴……好的賴的從他嘴裡說出來都像裹了層毒藥!
她趕緊打斷:“白爺!打住!真沒什麼桃花也沒什麼小白臉!我再說一遍,我帶回來那個是我的客戶!是我的第108個KPI!化怨成功我就能升職去坐辦公室了!”
“哦?第108個?”謝必安的注意力瞬間被成功轉移,八卦之火暫時被事業心取代。
紀溫醒還沒來得及回答,謝必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臉色微微一肅,湊近她低聲道:
“對了阿醒,有個事兒得提醒你。上面嫌咱們化怨效率不高,剛下了新規。”
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五百年,功德清零!你……還剩多少時間?”
“啥?!清——零——?!”紀溫醒的聲音陡然拔高八度,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憑什麼憑什麼啊?!老娘辛辛苦苦,起早貪黑,捉了四百九十九年的鬼,攢了四百九十九年的功德!眼看就差臨門一腳了,你告訴我五百年一到就清零?!這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鬼性!”
紀溫醒氣得直跳腳,她昨日才算過,集齊前面一百零七個,已經花費了她四百九十九年了!原本她還想招呼各位親朋好友一起過個五百年紀念日,現如今這個紀念日怕是要過成五百年祭日了,祭奠她被清零的數據,祭奠她肝腦塗地的青春。
就在這時,孟婆提着一個精緻的食盒,袅袅婷婷地走了過來。
遠遠就看見紀溫醒抓狂跳腳、一副要跟誰拼命的模樣,而黑白無常站在旁邊。
孟婆臉色一沉,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一把将紀溫醒護在身後,對着黑白無常柳眉倒豎,厲聲喝道:
“謝必安!範無咎!你們兩個混蛋對阿醒做了什麼?!”
這三位是地府老相識,當年剛“入職”時也曾是形影不離、一起摸爬滾打的好搭檔。
孟婆的護短是出了名的。
範無咎眉頭一皺,立刻撇清關系:“不關我們的事!”
他捅了捅還在看熱鬧的謝必安,語氣帶着催促,
“必安,快走!這個魂時辰快過了!再磨蹭被有心鬼舉報誤了差事,咱倆這半年的績效都得泡湯!”
“我看誰敢走!”孟婆杏眼圓睜,手中的食盒“砰”地頓在地上,“是想來我的湯鍋裡洗個澡嗎?”語氣森然。
黑白無常剛擡起的腳硬生生頓在了半空。
孟婆湯的滋味……誰都不想嘗試第二次。
“孟姐姐!是清零!清零啊!”紀溫醒從孟婆身後探出頭,帶着哭腔解釋,
“上面新規定,五百年功德清零!如果我今年不能把陳最這個第108個化怨送走,我之前那107個就全白幹了!我的青春!我的汗水!我的牛馬生涯啊!”她捶胸頓足。
孟婆顯然也是剛聽說這個混賬規定,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嘴唇動了動,似乎想罵點什麼,但看着紀溫醒絕望的樣子,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這一路走來,深知冥府朝令夕改、不把基層當人的作風,自己也是靠着熬湯的“獨門技術”才勉強站穩腳跟。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拍了拍紀溫醒的背,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趁着孟婆注意力被紀溫醒吸引的瞬間,範無咎果斷出手,一把抓住謝必安的胳膊,低喝一聲:
“走!”兩人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間淡化,隻留下謝必安一句飄散在風中的話:
“阿醒!回頭記得把你那‘客戶’帶來給我瞧瞧!我相面真的很準的……”
紀溫醒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看自己裝着新衣服的包裹,用力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淚,心碎成了八百瓣:
“黃花菜真的要涼透了!不行,我得立刻、馬上、現在就動身去撫州!先把陳最那倒黴蛋找回來要緊!至于給陳最良補償的事……等他化完怨,我功德到手、編制落袋再說吧!萬一那老頭記仇,也要把陳最關上幾十年……”
她打了個寒顫,那畫面太美不敢想。
“孟姐姐,酒先放你這兒!我得走了!”
紀溫醒抓起包裹,風風火火地就往通往人間的界門方向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