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料間濃濃的焦糊味還未散去,牆壁上的黑色煙漬也仿佛在哭訴這場大火的慘烈。
一想到一牆之隔外,趴着無辜老妪的焦軀,崔窈娘揪着窄袖良心難安,無論真相如何,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劉大人凝眉思忖,手中輕撚布頭抽了出來,若有所思道:“此布或為關鍵線索。”
崔窈娘颔首應道:“大人所言極是,此布甚是蹊跷。”
劉大人展了白帕子,将布頭包了進去。
此時,小衙内輕車熟路,前來禀報。
他神色凝重,院内陽光灑在他臉上,卻照不亮他嚴肅的神情。他道:“少卿大人,有相熟且膽大鄰人辨認,女屍确是那老婦人。聽聞她連日來膝蓋腫痛,醫師囑其在屋内艾灸,想來是灸烤時犯了瞌睡不慎起火,火勢方蔓延至‘绮夢履’。”
劉大人微微搖頭,沉聲道:“此事斷非如此簡單。” 其餘推斷,他亦未與小衙内多作讨論。
“少卿大人,另有一事,實乃‘绮夢履’的小事,不知當不當提。”
“可是昨夜發生之事?”
“應是。”
“那便與案情相關,你怎可不早早言明?” 劉大人真真動了大氣,先前對崔窈娘建立起來的些許青睐,此刻已是煙消雲散,現下隻覺得她甚是愚笨。
每一件在她看來似是可有可無而選擇隐瞞的事,皆為案情重大疑點。
崔窈娘心中萬分委屈,遙想現代查案之時,有天眼監控,沿路皆是高清攝像頭,更有身份證、手機信号移動可追蹤,還有DNA對比以及大數據庫搜查等諸多手段,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而昨夜至今晨,她宿醉昏沉,一路心驚膽戰兜着事,甚至還目睹了死人的慘狀。試問,換作他人,又豈能做得比她更好呢?
隔院分外寂靜,蟲鳴鳥叫皆無,唯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崔窈娘喝了盞冷茶,接過吳薇秀遞到她手上的幹糧,又追着劉大人去了隔壁後院子。
到時劉大人正繞着那具女屍踱步,小衙内取了紙筆,正在臨摹着什麼。
“這是?”
劉大人看着崔窈娘挎在手臂上的盒子。
“官爺們辰時趕過來,定是腹中空空,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罷。” 崔窈娘也不敢在此處打開食盒,隻在院中尋得一處幹淨地方,待大理寺衆人洗淨雙手前來取食。
腹中飽食,劉大人面色稍緩:“多謝。”
崔窈娘輕輕搖頭:“少卿大人,我細細想過,‘绮夢履’再無多餘異樣之處了。”
劉大人聞言,也不避着她,将諸多線索逐一梳理,心中已有論斷。
遂召集大理寺衆人,正色道:“此案絕非意外,實乃兇殺。有人欲從老婦人家中躍至‘绮夢履’縱火,卻被老婦人起夜察覺。兇手恐露出破綻,遂殺人滅口,而後再去‘绮夢履’縱火,僞造成意外之象。”
崔窈娘聞言,面露驚愕之色,竟是搶在小衙内之前問道:“竟有如此險惡之人。大人,當如何查辦?”
小衙内被搶了話,腦中一滞,手裡捏着那張臨摹圖遞不出去:“少卿大人如何得知老婦人是被滅口?”
“若是艾灸時瞌睡不慎引燃至‘绮夢履’,老婦人當是從胸口便開始焦化。”
小衙内恍然大悟。
陰冷風吹過,撩起崔窈娘發絲,擋住她懼怕的眼神。這劉大人查案竟是這般細膩,定要少說少錯,生怕他察覺自己并非唐朝之人。
劉大人接過臨摹圖:“且從這腳印與碎布入手,定要揪出兇徒,你等不可懈怠,務必全力以赴。”
手中拿着幹糧的衙役一一應是。
衆人皆領了差事而去,崔窈娘邀劉大人至 “绮夢履” 等候消息。
此劉大人行至绮夢履前廳,便負手而立,一言不發,眼眸深沉似在思索此案種種細節。
周遭無論誰路過,皆引不起他一絲波動。
崔窈娘心中忐忑,不知此案何時方能水落石出,喃喃道:“但願能早日破案,還我等安甯。”目光及遠,站着吳薇秀。
吳薇秀立在遠處對崔窈娘招了招手,遞上賬冊:“三巧醒過來,我與她對了庫存,确實如她所言,應是堆至屋頂的分量才是。”
崔窈娘翻看着冊子:“三巧如何了?”
“醫生守着她喝了藥,又睡了,并未高燒。”
“你亦辛苦了一整夜,先歸家看看孩子罷。”
吳薇秀在旁默默不言,久到崔窈娘都忍不住擡頭看了她一眼:“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