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穩見李瀚猙一副依舊穩如泰山的模樣,痛心疾首:“大人,那王懷瑾頻繁出入‘绮夢履’,定是心懷叵測。如今在我面前這般張揚,分明是不将大人您放在眼中。大人,您斷不可坐視不管啊!”
李瀚猙利落站起身來,負手踱步。一塊塊窗棱隔出來的光亮都被他踩在腳下,良久,他方道:“此事當從長計議。”
李穩眼裡的光亮也被踩滅,着實不懂自家大人,無奈之色在臉上一閃而過,告退。
李瀚猙獨坐于書房,思緒如浪翻湧。憶起櫃中所存不合腳的五瓣靴 —— 同為崔窈娘挑選,怎的他腳就大上一分?又念及枕下香囊内那張滾燙紙條 —— 寥寥數語,恰似一簇火苗,時刻燎着他腦漿子,怎的就要欠着而不是馬上兌現?
思及此處,他終是坐不住。微微眯起的雙眸,冷峻如冰。誰該在冰上行走,他沉思片刻,又喚來李穩。
“你且去打探清楚光祿寺近日動向。” 李瀚猙道。
冰冷的語氣仿佛能将空氣凍結,讓光祿寺中的某人在冰上行走。
該給對手尋些事兒做了。
李穩前後一思量,嘴角帶笑領命而去。
要說李穩不愧府裡上下稱他一聲穩哥,神不知鬼不覺就從幾波人閑碎言語裡拼湊出消息,轉頭來報,不過數個時辰。
李瀚猙得知此事時,尚未到用晚飯時辰,心中細細捋過,已有了盤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波斯之夜” 籌備初期,王懷瑾獻上計策,菜品與酒水安排一應俱全,為此光祿寺少卿很是在王父王之章面前誇耀了一番。
然而,籌備過半,當王懷瑾帶着人,開了宴邀了光祿寺卿,卻遭到了莫名的質疑。光祿寺卿甫一動筷,即刻摔箸:“王懷瑾,你行事着實狂悖!這菜若是置在聖上面前,你我腦袋豈不是要搬家!”
王懷瑾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也知先應下錯,很快起身伏低:“大人,小人新入光祿寺實在生稚,還望大人多多提點,究竟菜單是哪部分出了錯?” 謙卑的姿态,卻難掩他眼中的疑惑。
光祿寺卿一臉諱莫如深:“你需重新拟定。”
王懷瑾苦惱,菜單遞交前,明明父親找了宮中熟人遞到皇後面前,是不可能出現如此重大纰漏,讓光祿寺卿大人一口未咽便勃然大怒的。尤其是逐條拆解,參照了宮中過往大宴而精心所制的方案,豈會有差?
他按下不表,隻言明會于明日再交一份單子。
“明日?明日便可交到本官手中,無需細細揣摩,可見王少丞并未将此次‘波斯之夜’看重呐!” 光祿寺卿拂袖而去:“罷了,我另尋他人罷。”
決絕的背影,讓王懷瑾心中沒由來的發慌。眼看着大好機會拱手讓人,王懷瑾往家中送信,王之章怎的肯讓他人擋了愛子的高升之路,立即差了人前去打聽。
原是光祿寺與鴻胪寺本就商議妥當,挑了處新擴建的寬敞華麗的宮殿作為宴會之所,并已布置妥當。
然而就有那好事之人,參了一本,斥責場地 “布置過于奢華,有悖節儉之風。”
偏偏光祿寺卿還在朝上申辯:“此次‘波斯之夜’數國來朝,當顯我大國威儀,設宴之處乃重要場合,适當的奢華很有必要。”
但那人卻不依不饒,堅持要光祿寺卿整改。
光祿寺卿一氣之下,拉出墊背:“怎的隻說我光祿寺,明明鴻胪寺也點了頭!” 吹須瞪眼,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
滿朝嘩然,聖上震怒。
鴻胪寺卿從容往階下一跪:“聖上說得是,然大國威儀不可損。設宴之處既已籌備妥當,再挪動豈非更浪費?臣建議從菜品上删減。” 一席話将鴻胪寺摘得幹幹淨淨。
聖上聽了,龍心大悅,下旨照做。
六部之下,二十四司,莫不有感于這股暗流湧動。
“這光祿寺卿啊,最近怎麼老是被挑毛病,莫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衆人交頭接耳。
“咱們還是小心行事,莫被牽連。” 有人面露擔憂,小心翼翼地說道。
“這局勢不明,咱們可别站錯了隊。” 另有人輕聲嘀咕,神色緊張。
光祿寺與鴻胪寺本就有一些事務上的交集,随着殿前矛盾升級,兩寺之間漸漸有了龌蹉。
“波斯之夜” 交接可謂戰火升級。
“你們鴻胪寺最近是不是在針對我們光祿寺?為何處處給我們找麻煩?” 光祿寺官員怒目而視,語氣中滿是質問。
“此言差矣,我等并無此意。隻是公事公辦罷了。” 鴻胪寺官員連忙回應。
一來二去,光祿寺卿算是摸了上面的門路,高人點化,矛盾一開始就出現在菜品上。倒黴催的王懷瑾,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竟是他連累了整個光祿寺!
王之章很快順藤摸瓜,察覺到王懷瑾在光祿寺中的困境。
禮部尚書王之章在刑部尚書李勇毅面前,倒是恭敬有加:“李大人,犬子在光祿寺遭遇諸多阻礙,你我同為老父,想來愛子之心相當。還望李大人能勸勸李少卿,莫要讓事态進一步惡化。”
李勇毅下朝被王之章拉了到偏處,兜頭就是一頓告狀,無異于打他耳光:“此事我自會詢問清楚,但你們王家也需約束好自家子弟,莫要無端生事。” 自家兒子雖是行事大膽,但絕不會無端端與人為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