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珍從王懷瑾面前徑自刮過,擡手按向陳二嬌脖頸間某處,回頭一瞪:“王大人!”眼中竟是要噴火,卻又強忍着言語,隻是緊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顫抖。
崔窈娘見此情形,自然懂柳枝珍這般為何,皆因畏懼王懷瑾背後的勢力,雖然心中惱怒他撒潑誤傷了好姐妹,卻仍強自按捺。
“王大人,”崔窈娘走過去,捏開柳枝珍的手,還好,傷口沒有很深,應該不會留疤,這才放下心,繼續轉回頭對王懷瑾道一道解圍的話:“我知你喜愛來‘绮夢履’玩兒,是因為瞧着什麼都新鮮,跟你平日裡去的地方都不相同。但這學社是娘子們求學之地,大人這般任性妄為,實在已擾了大家的課業。還請大人先行離開,若是想玩兒,去‘绮夢履’罷。”
王懷瑾一聽崔窈娘這委婉的逐客之意,哪裡肯依,趕忙說道:“崔姐姐,我真非有意為之,崔姐姐莫要趕我走。”
“這位娘子,是我一時心急,抱歉抱歉。”
他竟然會對人道歉。
崔窈娘心中吃驚,卻不再看他,側身站在門口對着他說道:“王大人,莫要再讓大家聽課等着你胡鬧。”
王懷瑾垂頭喪氣地回到家中,恰被王之章撞見。
王之章見兒子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喚來今日陪他出門的小厮仔仔細細地問。
待問清緣由,王之章惱得不是一兩點,手邊東西就是一砸:“這姓崔的不過是個臭商人,竟敢如此對待我兒!不過是仗着我兒對她有些喜愛,在她那兒受氣,她卻不懂得包容一二,還這般讓我兒難堪。她難道不知我王家在這城中的地位?”
小厮也附和:“東西也統統不收呢。”
“你們懂什麼,那不過是欲情故縱的小把戲!如此不知好歹的女子,實在是可惡!”王之章暗暗将此事記在心中,看來上次的教訓沒吃夠,竟敢如此對待王懷瑾,後槽牙咬得生疼。
這次非要再讓她吃點苦頭不可!
“去,把員外郎叫來。”
小厮點頭就跑。
員外郎正是王之章在禮部的心腹,上次在朝堂上也是他給了李瀚猙露出破綻的一擊,用着他,甚是順手。
說到朝堂,因李瀚猙護着崔窈娘被貶斥一事,李勇毅雖心中焦急,卻也在關鍵時刻沉穩應對,竟意外地将禮部也拖下了水。
皇帝宣了王之章過問,也覺得崔窈娘辦私學這件事主意是正的,在壓力之下,禮部很快便為 “绮夢履” 備了書,為正私學正了名。如此一來,那些來在學社學習的娘子們便有了正當理由,再也無需擔憂無端的指責與騷擾。
好似陳二嬌這樣的,哥嫂松了口,崔窈娘在教導她們學習輯珠技藝一事上,可謂絕不藏私,不遺餘力。
每日光才灑到學社的院子未進授業間,陳二嬌等人便早早地來到了這裡,勤學苦練。
見着大家如此向學,“绮夢履”的工匠們更是在崔窈娘的鼓勵下,也紛紛亮出自己的拿手絕活,傾囊相授。
别以為這行當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更多的是唐朝開市創坊,制履娘從達官貴人家中獨養,演變成了可以開制履坊,為更多人定制鞋履以來,定履之人更多看重的,是招牌。
這就跟崔窈娘來自的現代一般,“品牌效應”。除了首席設計師之外,你又能知道第二順位設計師、第三順位設計師姓甚名誰呢?
絕活留在自己呆着的制履坊裡,自是最好的。去了别家制履坊,多的是人排擠。索性教了,讓“绮夢履”做大做強,隻要自己一心一意為“绮夢履”,每月工錢少不了自己的。
工匠們都如是想。崔窈娘更如是想。
“卿履坊”留下的制皮匠,因為是個領頭人,看似脾氣倔,倒也真憨厚,大家跟他混熟後,都叫他老牛頭。他也被拉了來授課,正在案闆前教娘子們切割皮革。
學員們擠在他面前:“牛頭叔,您這刀使得可真厲害,比我使筷子還熟練些。”
“哈哈,我每日使這刀的次數,可比使筷子多多了。你們呐,還得練!”
“牛頭叔,這底要縫得這麼密實嗎?”
老牛頭将銅制頂針套上了手指,繃緊了粗油線:“那是自然,履制得不結實,就不耐穿,誰知客人這雙履要穿去何處,若是追緝之時松了履,逃婚之時松了履,讨債之時松了履,如何是好?”
學員們在腦子裡過了過這三個場景,打了個激靈。
還是,得好好學,不說别的,就為了将來自己或者家人穿上,能在關鍵時刻不拖後腿。
崔窈娘盤算着時日,又詢了授業的工匠,覺得是時候來一次測試了。
“大家聽好,今日給你們出一道難題,需在三日内用學社裡的材料,獨自制作一雙家中孩童能着的鞋履。沒有特定要求,大家自行發揮自己的想法。”
“若是家中沒有嬰孩呢?”
“那便去鄰裡家裡找。”
接到任務後,有的學員興奮不已,有的學員則略顯緊張。
“太好了,終于有機會給自家孩子制一雙履了!”因着節儉,經常打着赤腳的孩子,現下終于能有一雙屬于自己的鞋履了!
“我有點擔心做不好呢。”
“沒事兒,不求第一,有雙履便很好!”
倒是個想得開的。
三日轉瞬即逝,結果評定之日來臨。衆人抱了履,懷着期待的心情,等候崔窈娘宣布結果後,便可将鞋履帶回家,讓孩子上腳。
結果出人意料,最終被選中的人,并非設計最為好看者,亦非造價最低者,而是做工用料最為紮實的陳二嬌。
熬了三天的學員紛紛表示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