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搖搖頭,倒是也不發燒,就跟睡着了一樣,但無論怎麼都喊不醒。
“要說荷花這也是因禍得福,這兩日少走好些路,不像我家振興、金菊性子實誠,腳底現都是厚繭。”
說起這個,張氏是滿腹怨念,先前兒子還能跟着公婆蹭幾回闆車。眼下大房的荷花昏迷不醒,除了婆婆支撐不住能上去坐坐,連公公都不去,其他人就更沒機會了。
何氏抿唇,想說她家荷花不是想坐闆車才遭這些罪的,但她嘴笨,又是包子性格,根本不知道怎麼反駁。
張氏看何氏這番作态,撇撇嘴,轉臉跟旁邊的小呂氏說話去了。
呂氏當然注意到了三個兒媳婦的言語官司,但她隻當沒聽見。路途勞累,她懶得浪費力氣,尤其她看到老大家的窩囊模樣就心煩。
她不說話,男人們便直接當不知道。
午飯後,一直到出發前,是原地休息時間。何氏守着闆車上的閨女坐下,微風吹來,她開始昏昏欲睡。
恍然間,遠處傳來一陣騷亂,間或還有兵器交接的聲音。
何氏怔愣着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林青山慌慌忙忙跑了過來。
他身後跟着個眼生的少年,臉上身上全是泥污,幾乎看不出模樣,隻是他懷裡抱着的孩子,仔細一看竟然是文娃。
“當家的,文娃這是咋了?”何氏手腳并用爬起來。
“你趕緊給文娃換身衣裳,剛才掉進河裡了,幸虧恩人及時拉了一把。”
“啊,好好好。”何氏忙不疊去翻包袱。
“青山,發生啥事兒了?”大家長林仲田問,現在那邊的騷亂還沒有停止。
“賊人下山搶囚,驚了咱家牛,文娃被甩到河裡,幸虧恩人……”想到剛剛的情景,林青山依然心有餘悸,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差點就沒了。
“驚了牛!”呂氏驚呼一聲,她擡頭往林青山身後看去,沒有牛的影兒。
林青山滿臉懊惱,“賊人和官差打鬥,我又緊着文娃……”
“那你就能把牛丢下?”呂氏擡聲質問,聲音刺耳。牛是家裡唯一的資産,為了買它家裡現在還欠着債,現在什麼都沒了。
那邊,林氏族長和同族親朋聽到動靜,都圍過來詢問情況。
“說啥呢?牛啥的能比命還重要?”林仲田呵斥呂氏,他也覺得肉疼,但碰到不要命的賊人,官差出手這麼久争端都沒有平息,他們平頭老百姓還能咋辦?
在外人面前,呂氏向來給男人面子,閉嘴不吭聲了。
“你說的恩人是……他救了文娃,我們該好生感謝,他家還有什麼人?”林仲田沉吟片刻後,詢問。
“我問過了,說是爹娘都沒了。”林青山搖頭,“現文娃隻讓他抱,我都碰不得。”
話音剛落,旁邊就傳來一陣哭聲。
林家人轉身,就看到何氏伸手想把兒子接過來,但是文娃不跟她,閉着眼睛扯嗓子就開始嚎。
何氏心疼兒子,隻得放手。
文娃窩進少年懷裡,抽抽搭搭,很快便不哭了。
“那就讓他一直跟着?”張氏心思敏感,多口人就多張嘴,眼下可不是能發善心的時候。
旁邊站着的小呂氏沒說話,但看表情,顯然也不同意。
“這個不行。”呂氏斷然拒絕,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他們現在自身難保,有時候還要靠族裡幫忙,哪有力氣多顧一張嘴。
林氏族長和長輩們都沒說話,大家都難,這個時候誰都不會瞎發善心。
那邊何氏擔心兒子受涼,拿着衣裳再次湊近,剛伸手就遭到了激烈反抗。
林文娃攥着少年的手臂,扭頭使勁往少年懷裡鑽,愣是給人胳膊掐得青紫一片。
“文娃,我是娘啊。”何氏急得滿頭大汗。
林文娃埋在少年懷裡,理都不理。
“要不我試試?”少年猶豫着說道。
何氏立刻把衣裳遞了過去。
少年低頭,開始給林文娃換衣裳,他動作生疏,不是輕了就是重了,一看就沒有經驗。
偏偏林文娃非常配合,讓伸胳膊伸胳膊,讓蹬腿蹬腿。穿好衣裳,他轉身摟住少年脖子,生怕誰要抱走他。
“爹,娘,你們看這……”林青山也不願意多事,隻他剛在河邊試過了,孩子根本不看他。
當爹的很傷心,剛看到他也不跟何氏,才稍微平衡了點。
咳咳,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可不忍心聽他嚎,要是壞了嗓子咋整?
呂氏緊緊皺着眉頭,索性把這件事扔給林仲田,“當家的,你看呢?”
林仲田看孫兒硬要賴上人家,“他要願意就跟着,隻一個,吃喝,你們得自己管。”
“哎,哎,我省得了。”林青山趕緊答應下來,大不了他們夫妻倆緊着點口糧。
事情讨論到現在,基本算是确定下來了。過後,林青山去問少年,“你可願意跟着我們家走?”
少年眼裡閃過猶豫,感覺衣領被拽住。
他低頭,懷裡小娃剛才哭了兩場,睫毛上還帶着潮氣,現在卻對着他笑的燦爛,黑亮的眼睛裡沒有一絲陰霾。
“我跟着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