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很快,謝泓衣便無暇分心了。
伴随着一陣猛烈的地動,又一座高台破冰而出,長長的玉階,還覆着堅冰,顯得極為高遠,仿佛要通往天心月宮中去。
這是……
謝泓衣的目光,猛地一凝。
隻見殿門半開,長明燈都滅盡了,長案上影影綽綽,由低到高,都是供奉着的牌位。
曆代先祖……他的師尊,他的父王和母妃……長留數千載歲月,都凝固在這裡。
隻有風雪嗚嗚咽咽地,穿行其中,灰黑的雪絮中,他仿佛看見一道道素衣藍衫的身影,高山般巍峨,都在看他。長留太子的職責,則是比那更沉重的東西。
僅僅是對着牌位,他就心中一陣發沉,咬緊了齒關,才能把雜念壓下去。
長留先祖的靈宮,現世了?
謝泓衣在最近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玉牌。
這還是他出生時,師尊為他親手供上的。
不知何時,屬于泓衣太子的長命牌,已變得裂痕斑斑,沁着黑紅色的血污。守燈的兩個小童子卻不見了,大概還沉睡在冰下,不知外界的變化。
謝泓衣看了一會兒,生出一絲怅然。
煉影術正在滿足他的願望,把長留強行扯回世間。明明是他想要的,卻是難言的悲涼,好似一步步逼近鏡花水月,來到好夢乍破的邊緣。
是近鄉情怯吧?
單烽還扯着他的衣袖不放。謝泓衣屈指一彈,影子化作氅衣,落在了單烽身上,替這家夥遮住風雪。
單烽半夢半醒的,深深聞了一口,眉頭展開了,卻把影子藏在懷裡,這樣翻來覆去折騰了一通,終于顧不上他的衣袖了。
“霓霓……你的手好冷……别淋雪。”
單烽的手指,牢牢扣着影子,往衣袍裡塞。
謝泓衣手背上也被摁出了一個小凹,像被線香燙了一下。
他卻沒有發怒,隻是道:“你留在這裡,太礙事了。”
燈影法會在即,刀劍無眼,單烽反而是最危險的。趁着對方昏睡,把人扔回羲和去?
但以單烽的固執脾氣,就算關在幹将湖底,也能爬回來。得找個把人支開的好借口。
謝泓衣屈指,輕輕撓了撓額側。
撲棱棱!
什麼聲音?
謝泓衣的目光一凝,隻見一團黑影,從單烽肩側飛了出來,帶着一股焦糊味,兩隻眼睛卻黑豆子似的,幽幽發亮。
是飛蛾?
“靈宮現世,既然見了先祖,”飛蛾盤旋數圈,發出低沉生澀的聲音,“為什麼不去拜一拜?”
“是燈衫青客前輩?”謝泓衣不動聲色,道,“前輩身上的傷,好像更重了。”
“是嗎?沒多少時間了,他有你這樣的後人,我很安心,很快就能消散了。”
謝泓衣道:“前輩待先祖,真是飛蛾撲火……”
話音未落,單烽的耳朵便一動,啪的一巴掌,把飛蛾拍在了地上。
“别信……飛蛾……”單烽嘟囔道。
謝泓衣雙目都睜圓了,飛蛾從單烽指縫裡擠了出來,殘翅一揮,道:“無知小兒!”
謝泓衣見它發怒,心生戒備,飛蛾卻嫌惡地直竄出去,聲音裡帶着驚異:“怎麼會有太陽真火的氣息?”
“太陽真火?”
飛蛾道:“怪哉,怪哉。紙包不住火,他這肉體凡胎,怎麼還沒有燒穿?不,不對,原來是死的。難怪!”
這絕不是什麼好話。
謝泓衣下意識地伸手,往單烽額上一覆,當即被燙得一顫。可單烽剛得了楚鸾回的草木靈氣,看起來面色紅潤,比他還精神不少,哪有半點死相?
飛蛾道:“将死之人,你還看他做什麼?”
謝泓衣霍地擡頭,道:“前輩,他怎麼了?怎麼才能救他?”
飛蛾道:“把他做成影傀儡。”
謝泓衣怔住了。
“長伴在你身邊,不好嗎?”
謝泓衣脫口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