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
治療室内,聞序戴着治療頭盔,太陽穴貼着治療電極片,看了眼坐在桌前等着記錄的連星帆,略一思索。
“我來檢察院兩年,還沒遇到過譚峥這麼棘手的指控案,”聞序慢慢說道,“但我能感覺到,阻礙我的不僅是譚峥和他在中央戰區的後台,還有另外的勢力在阻撓我接近真相。或者應該說,那個方鑒雲,就很像是在有意引導着我去關注什麼——”
“停停停!”
連星帆一擡手,“别聊案子了工作狂先生,我讓你談一談方鑒雲這個人。聊案子對你恢複記憶有什麼幫助?”
“……我也看不出聊方鑒雲就對這事有什麼幫助了,”聞序吃癟,郁悶地撇了撇嘴,“方鑒雲現在和我的生活高度捆綁在一起,不僅是我的工作搭檔,還中了邪似的非要下嫁給我,總之就是個病恹恹、講話又刻薄的omega,就這樣!”
連星帆不信:“就這樣?那你當時怎麼會回想起一個和你的心上人風馬牛不相及的家夥?”
“我——”
他蓦地結巴了一下。回憶裡那個人影兒模糊不清,可他卻笃定那人一定擁有世界上最溫暖、最純真的笑容。他試着想象方鑒雲那張天塌下來都無動于衷的撲克臉上也做出這般和煦如暖陽般的笑意,以為自己會被這番場面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可很快他驚訝地發現,并沒有。
他甚至勾勒出了方鑒雲眉眼彎彎、如沐春風般含笑望着他的模樣。如果現實中方鑒雲這樣對着他笑,他一定會覺得那場面違和到見鬼,可潛意識的畫面裡,這樣的方鑒雲,他并不讨厭。
聞序喉結一滾:“得了,我照你說的做就是……方鑒雲他是首都軍火商方家的獨子,看着身體不好,其餘的我也不太清楚了,我又不想和他有太多交集,何況他獨來獨往的。呃,也不算獨來獨往……”
連星帆挑眉,示意他繼續。
“首都世代從軍的那個楚家,如今留學歸來的年輕家主楚江澈,和方鑒雲關系好像挺好的。”聞序說着,語氣忽然有些不成調,“其實我不懂,他們兩家庭門當戶對的,楚江澈又是alpha,他們居然能舍棄楚江澈,隻為了履行和我父母訂下的婚約。要說隻是為了讓我死心塌地助方家少爺升官,他則在外面彩旗飄飄,養着一個野男人,這倒顯得我有點陰謀論……”
他擡起頭,看見連星帆看自己的眼神,逐漸有點不滿:“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我感覺你病情惡化了,聞檢查,”連星帆好像在看一個貨真價實的腦科病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這麼揣測方鑒雲的私人交際,還說你不在乎人家。”
聞序一下子坐直了:“我這不叫在乎!你要是突然被塞了一樁婚事,你指不定比我還抓狂呢!”
開什麼玩笑,他這六年除了工作便是想方設法恢複記憶找到失散的心上人,哪有閑情逸緻去管一個鸠占鵲巢的方鑒雲的人生?
連星帆還想說話,聞序卻已經摘下頭盔和電極片,随手揉了把頭發:“得,今天就到這兒吧,你這療法忒不靠譜。我趕時間回宿舍拿點東西,檢察院還一堆事等着——”
他背對連星帆往外走了兩步,忽然身子一晃,腳下的地闆跷跷闆似的劇烈搖動起來一般,他一個踉跄,趕緊扶住門框。連星帆追上來:
“悠着點啊你!這又是熬了多久沒睡了?這麼過度用腦不利于恢複的。”
聞序閉上眼睛,挨過後腦勺的一陣溫吞的鈍痛,拂開連星帆扶着他的手,搖晃了一下,還是跨過門檻。
“知道,我有分寸。”
可糟糕的是,在醫院時發作的頭痛并沒有因為出來吹吹冷風就有所好轉。也就七八分鐘的工夫,後腦勺的鈍痛就逐漸轉移到了太陽穴,頻率也越來越高,尖銳地撕扯着神經。
“嘶……”
眼前的景象一陣陣模糊,聞序勉強過了馬路,兩腿就有些不聽使喚的趨勢,他強撐着在路邊一屁股坐下來,有些不顧形象地俯下身,撐住漲痛的額角。
六年來,因為傷病,他沒少在拼命學習或工作時犯過頭疼症。可像今天這樣疼得四肢虛軟走不動路的,還是頭一回。
視野裡的光線一點點黯淡下去,劇烈的疼痛過後,便是困意襲來。
他好像有些撐不住了。或許,稍微眯起眼睛睡一會兒,就不那麼疼了……
這般想着,聞序克制不住地阖眼,漸漸失去了意識。
*
再醒來時,他整個人已經平躺在了床上。
睜開眼皮時仿佛掀起了前進重量,惺忪的朦胧褪去,面前呈現出的卻是完全陌生的天花闆。腦中耳鳴未消,聞序艱難地伸手,摸索到身下一張柔軟而寬大的高級床墊。
這兒顯然并非他那年久失修的員工宿舍。
混沌如漿糊的大腦還不能夠處理過載的環境信息,聞序哼了一聲,試圖坐起身來,可渾身被下了蒙汗藥似的使不上勁兒。就在這時,耳旁傳來咔哒一聲,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醒了啊。感覺怎麼樣,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聞序吃力地轉過頭,不出意外對視上了那雙深邃漆黑的眉眼。方鑒雲拉過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看來沒什麼大礙,”方鑒雲打量他的臉色,淡淡道,“幸虧你暈倒的地方在檢察院附近,也離我家不遠。”
其實從方鑒雲進來的那一刻,加上屋内連聞序這種奢侈品門外漢都看得出的裝潢,他就已經猜到自己現在身在何處了。他擡手揉了揉酸澀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