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你把我,從街上背了回來?”
“想什麼呢,”方鑒雲看他的眼神和不久前連星帆的如出一轍,“我腰不好,你體格又比我大,拖都拖不動。我叫了個車,多給了司機點錢,讓他把你背上來的。”
聞序:“……”
擡眼望去,窗外的天已經變成了幽深的藍紫色。聞序收回目光,注視着有些含譏帶诮地看着自己的方鑒雲,幹澀的喉頭微微動了動。
“今天多謝你了。”
聞序說。
方鑒雲臉上的笑意肉眼難辨地遲滞了。
并不光彩的聯姻關系被撞破至今,聞序還是第一次這樣和和氣氣、不再對抗地同方鑒雲講話。聞序說完,一時有點受不了方鑒雲深望着他目不轉睛的眼神,率先挪開視線。
良久,屋内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喟歎。
“你的病這麼嚴重嗎,”方鑒雲有些無奈,“我以為它隻會讓你失憶,沒成想還會影響你到這種地步。”
身體慢慢恢複了力量,聞序單手掀開被誰掖好了被角的蠶絲被,忽然聽方鑒雲又說:
“你說你忘記了那個心上人,忘到了什麼程度?這六年的過往,你一點也不記得了嗎?”
聞序身形一頓,乜他一眼。
“你問這個幹嘛。”他嗓音霎時微沉。
方鑒雲看着他,慢慢一笑:“别應激。我知道你心裡隻有他,反正我也不在意。聊一聊都不行?”
這态度倒是着實讓聞序吃了一驚,他重新把方鑒雲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方鑒雲,我不明白,你明明能力不差的,為了找一個能給你工作沖業績的人,連七情六欲都舍棄了嗎?你的枕邊人不喜歡你,你也不在意?”
方鑒雲聳了聳肩:“湊活過呗,不行就離。你對我的利用價值大着呢,你自己不知道罷了。”
雞同鴨講的無力感頓時吞沒了他,聞序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撐着上半身從床上坐起來。方鑒雲仍是那标志性的坐姿,懶懶地歪靠在軟椅裡沒動。
“你也看到了,聞序,我家離檢察院可比你的宿舍要近,環境也更舒适。”方鑒雲慢條斯理道,“至少看在雙方父母的面子上,搬到次卧來裝裝樣子也行——”
下一秒,聞序翻身坐了起來,濃密的眉毛微蹙,淩厲如鋒的面部線條繃緊。
“方鑒雲,”他側坐到床頭,“說句心裡話,雖然你這人怪怪的,但如果沒有結婚這檔子事,我們說不定會成為非常好的搭檔。前段時間我對你說過不中聽的話,我道歉,也請你别再執着于勸我履行婚約,咱們和平相處,可以嗎?”
方鑒雲倏地一怔。他們面對面坐得很近,二人膝頭交錯,一方稍稍動一動就會碰到另一個人的腿。直到聞序起身,他下意識把小腿收回讓出條路,仰頭看着聞序站起來走開。
他漆黑的眸子忽的一動,張開唇:
“現在是半夜了。你好歹在這兒歇一晚再……”
又是咔哒一聲,門闆推開,方鑒雲身子忽然一沉,徹底陷入軟椅裡面,視線不再追随着那人的背影,放棄似的合上雙眼。
過了幾秒鐘,關門聲卻遲遲沒有傳來。聞序半個身子已在門外,卻停下腳步。
“……姓瞿。”
方鑒雲的唇瞬間抿緊了,齒間擠出幾個字:“你說什麼?”
聞序沒有回頭。安靜的房間内,聞序的嗓音低而醇厚,鼓震着青年的耳膜:
“你剛問我,是不是全不記得了。”聞序輕聲道,“也不全然不記得。我隻知道,那個人應該姓瞿。”
他頓了頓:“不管你能不能理解這份心情,可哪怕這輩子我也想不起來他叫什麼,我也不會放棄找到他的。今天麻煩你了,早點休息,方檢查。”
咔哒一聲,這次門終于關上。
房間内寂靜無聲,唯有走廊裡那堅實的腳步逐漸遠去。方鑒雲沒有睜眼,慢慢垂下頭,半紮的烏黑長發拂過後頸垂落在肩頭,露出omega優美卻脆弱的頸部曲線。
屋内隻開了盞床頭燈,柔和的暖光照在青年沉靜隽美的側臉,他一動不動,唯有那睫羽細看之下,如振翅的蝶一般微弱地顫抖。仿佛過了很久,方鑒雲才慢慢從胸前的襯衫口袋裡摸出那姻緣符,珍重地捧着,貼在唇上。
那姻緣符隻隔着一層布料,等同于貼身,觸碰到唇面時還帶着剩餘的體溫,如同與誰耳鬓厮磨那般親昵的溫熱。
他沐浴在黑暗中唯一一簇小小的光芒之下,閉着眼睛,忽然肩膀一抖,低聲笑了。
“叫瞿清許。”青年悄聲呢喃,“笨蛋……記不住,就别勉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