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路上耽擱,直到前三日傅家才收到自家大小姐臨近龍都的消息,于是連着三日遣人在城門口靜候,直到今天快關城門時才接到人。
一時間傅家雙喜臨門,府中上下皆是興高采烈,在龍都中也是人人豔羨。
不過這一切,都和傅靜娴沒有關系。
傅靜娴作為傅夫人膝下養女,如今傅夫人一是有了兒子,二是多年前的親生女兒歸家,她可以說是整個府内最應該惴惴不安的人,更遑論高興了。
此刻傅家大小姐傅玲燕剛剛入府,前院的喧鬧聲隔着數個院子都能傳來,唯有她的院子冷清依舊。
下人們當然也是見人下菜碟,畢竟不是傅家親生的,雖也不至于怠慢她,但終究是不太上心了。
傅夫人眼下又有抱着快一年的寶貝兒子,又要迎接回來的親生女兒,顯然也沒什麼心思再關注這個養女。
傅靜娴了解自己的處境,對此也沒什麼怨言。
家中下人的風言風語無關痛癢,她自忖身份,在家中收到傅玲燕的消息時,便幫襯着傅夫人吩咐府内采買東西和安排人手,盡心盡力不說還掏了不少銀子。
其他下人不清楚,付靜娴的貼身侍女賦兒卻知道,傅玲燕那新辍拾出來的廂房裡,幾乎有一半多的物件都是傅靜娴幫忙置辦的
結果一整個府上的下人全在猜測傅靜娴别有用心,都等着看她笑話。
賦兒歎氣。
迎接傅玲燕回府的人手已經夠多了,用不着她,她出去時在遠處匆匆看了眼便回了傅靜娴的院子,正要繼續處理她手上剛領回的紅燈籠,卻被院子裡的傅靜娴叫住了。
“小姐有何吩咐?”賦兒看了眼坐在石桌旁倒茶的傅靜娴,見她面上平淡,便又垂下眼去。
傅靜娴淡淡問道:“你可有見到剛回府的傅大小姐?”聲音聽不出喜怒。
“小姐您自小被大夫人教養在身邊,于理該喚大小姐長姐才是。”賦兒不動聲色的提醒。
付靜娴颔首:“你方才出去,可有見到我長姐?”
賦兒在腦中快速過了一番傅玲燕的樣貌,答道:“遠遠見了一眼,形容出挑,氣質卓然。”
雖然穿着簡樸,但舉手投足間一股清貴氣,儀态不說多端正,卻也落落大方。傅家嫡長女出落成這樣,不算辱沒傅家名聲,反而會招家主和大夫人喜歡。
倒是自家小姐看上去更沒指望了。
“這樣。”傅靜娴聽完,停頓片刻後,又道,“賦兒,你将我妝鏡下左隔子中幾副熏香取來,再添兩套新打的頭面,送到長姐房中去。”
賦兒詫異地擡眼:“小姐,您先前不是已經......”
“無妨,你再走一趟。”傅靜娴不等賦兒說完便打斷了她,“先前置辦的,她未必知曉,這次你過去,隻消說一聲放在桌上即可。”
賦兒覺得有理,便不再多說什麼,隻是在取完東西後又斟酌着開口:“既然如此,小姐是否要多挑些過去?”
傅靜娴端起茶杯的手一頓,“随意。”
賦兒見她如此,想來是日後已有打算,便不再多餘操心,尋了匣子裝起物件後,就從偏門往傅玲燕廂房去了。
此刻正是金秋十月,傅靜娴所在的小院較為偏僻,院中栽有一棵數十米高的銀杏樹,石桌石凳便置在樹旁。遠遠瞧着,一樹金黃,秋色琳琅,十分惹眼。
傅玲燕早在進府前就注意到了這棵銀杏,便趁侍從為她引路時,借口想熟悉下府内,順腳拐向了銀杏樹所在的方位。
隻可惜,一路上并未見到飄落的銀杏葉。
傅玲燕猜想可能是傅大夫人命人提前打掃幹淨了。
正遺憾着,一陣涼風襲來,幾片金燦燦的銀杏葉順勢被卷下,恰有一片飄至傅玲燕眼前,兩指輕輕一并便可捉到。
這片葉子卻順着指縫輕易流了出去。
她的眼睛原是追着這一抹金色。
暮色昏暗,另一片金色的銀杏葉不偏不倚落入少女的茶盞中,許是這意外的漣漪,叫她也擡起了雙眸。
隔着镂花窗,原本黯淡下來的天空仿佛在忽然間又煥發了光彩。
隻一眼,便攬無邊秋意,挽絕世風華。
驚鴻一瞥,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