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謝衍肉身成聖，以聖登天，終成新天道。

祂将被封鎖的五洲十三島天門打開，重續即将枯竭的靈流，從此世界向前隆隆走去。

這位無情天作風不同于舊天道，不常在世上走動，不怎麼幹涉修真界，新法則也相當寬松。除卻天道顯聖的那日，和降下箴言時，甚少有人見過祂當面。

祂亦然不偏頗他創造的儒宗，更無探望老友、看顧徒弟、甚至偏心仙門的意思。

衆生平等，天道這般公平。

不如說，謝衍已經是“概念”的天道，哪怕還保持人的形貌，但祂亦是存在且不存的。虛無本身即是虛無。

誰也不知道，儒宗的後山禁地、已故魔君的洞府裡，豢養着天道的禁/脔。

祂連欲望都沒有，為什麼會妄圖占有早就神魂銷盡的魔君？

祂連情感都沒有，為什麼會執着于演繹早就抛卻的屬于“謝雲霁”的人格，隻為毫無意義的“溫柔”。

但是祂越是試圖僞裝成一個“人”，那種驚悚的非人感，就越發強烈。

“别裝了。”

殷别崖用手穿過謝衍的胸膛，似是想穿透祂，或是撕裂祂，卻如同融入一片虛空，甚至感覺不到那部分肢體的存在。

他根本抓不住“道”，正如當年沒有抓住去飛升的師尊。他沒能給師尊留下一句真心話，甚至最後一面時，他還在和師尊吵架……

如今，他再也握不住他的手了。

無意識的淚溢出眼眶，殷别崖近乎絕望，連聲音都嘶啞，“無情天，你既得償所願，羽化登仙，為何還要讓我活着？”

他知道一切徒勞無功。他抽回手，感覺又恢複了。天道胸口裂開，他看見，裡面沒有心，隻有無盡虛空。

隻要望一眼，無論是何等人物，都會被那種未知的恐怖侵襲，當場瘋癫。因為凡人無法直視天。

但是，殷别崖居然可以直視祂的模樣，與謝衍一般無二的聲音，冰雪似的容顔，卻不再是人。

他喃喃道：“謝雲霁，為什麼要讓我活着看見，你變成這種模樣……”

他顫抖着，“代價這麼高，為什麼要救我……”

無情天平靜地掩蓋了那玄妙的空洞，一切都嚴謹而規矩，如同天行有常。

就在這樣的尋常中，祂突然道，“我愛你。”

“什麼？”

祂用謝衍的口吻說出愛語，殷别崖的眼眸恍惚了一下，先是身體一顫，猝然擡頭，眼底是茫然。

當天道說出“愛”這個近乎不可能的字眼時，他似乎又生出了一點希望：

雖然祂的神性已經不可更改，但是假如師尊身為“人”的一面，真的還活在天道規則的某一個角落呢？

無情天俯身，将簌簌顫抖的魔君輕而易舉地抱在懷中，徐徐道，“……我愛你。這是我身為謝衍，前往合道時，留下的最後的道基。”

“此間新天道，是為你而誕生的。”

他很溫柔，甚至溫柔的不像是天。“即便身為天道，吾的本能，就是要你好好活着，不能傷害你，要對你好……不能教你哭。所以，别崖不哭了，好不好？”

“你如果高興，仍然可以喚我‘師尊’。”

把深愛的弟子立為合道道基。這是身為“人”的謝衍對身為“神”的自己的絕對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