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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儲君早從他姑姑那裡了解過我的情況,了解了,還要試探,說明有什麼正在動搖他的認知。
我自謙說:“小仙未曾見過姜珩上神,隻是小仙友人将上神說得驚才絕豔,這個嘛……我是個俗人,讓小殿下見笑了。”
原是為了皮相而來。
換個對象,他不會信這鬼話,但姜珩豔名遠播,六界公認的美人,有不少芳心暗許的愛慕者躲在暗處盼着他離婚,回歸偶像身份。
媽寶男本就不是會把懷疑表現在臉上的人,藏起本性時,看上去就像叢林裡迷路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憐。此刻聽了我少女懷春的崇拜之言,他也不由信了幾分。
蘭亭說他身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但人前,他仍裝作病怏怏的可憐模樣:“可、可……雲姐姐可知道,姜珩上神已成婚多年,與其夫人二人恩愛異常,如比翼鳥般難舍難分,此次南海正是留下他妻子,唯恐上神一去不複返。”
左右看看,他湊近了些,“雲姐姐……”
他呼地靠過來,叫人猝不及防,我險些應激跳開,然而他就好像沒察覺到我的緊張一樣,繼續掏心掏肺說:“如若姜珩上神曾在你逗留南海之際許諾過你什麼,雲姐姐你可不要犯傻,去相信那些鬼話,有家室的男人嘴上都和抹了蜜一般,不過就是為了占點便宜……我姑父是不是也許過你什麼?娶我姑姑乃權宜之計,不得已而為之,委屈你些時日,以後便能與你長廂厮守?”
“戰神與我姑姑不和,人盡皆知,勞燕分飛不過是時間問題,能共患難卻未必能共享富貴,等危機解除,不再被利益捆綁,亦不用再抱團取暖,自是好聚好散,那時你便能入主紫宸宮了?他可是說過這類話?”
“雲姐姐,他們喜歡到外面找,是圖新鮮刺激,可把外面的娶回家,原本的意趣豈非蕩然無存?”
“見過小殿下。”
兆和來了!
華服加身,自是一貫的矜貴禁欲風,看上去真是正經得不能再正經。
和小儲君行了虛禮,眼睛卻是看向我的。
小儲君眼眸閃了閃,不露聲色,陽光開朗地說不必多禮:“兆和上仙是廣陵君的高徒,臨行前母上叮囑了要我向天宮的諸位仙家學習讨教,雖本君身份特殊,不能夠認下上仙當老師,但在我心中對上仙的氣度已然欽佩不已,心生向往,還望不吝指點。”
“聽聞上仙近來一直為尊夫人尋芝霖仙方,救治她的靈寵,愁斷了心腸,上仙疼愛妻子的名聲都傳到淩霄殿來了,尋常看到上仙,總是嚴肅拘謹,不想關心起人來,竟也是柔情似水,甚妙,由此可知,人不可貌相。”
“哦,瞧我這記性,上仙與雲姐姐是認識的,上次我們還鬧了誤會,當時上仙幫忙從中調解,不過現在好了,誤會都解開了。”
這條小毒蛇想幹嘛?我靜靜看他表演,可兆和初次與他交手,聽他賣好,多少有些雲裡霧裡。
“小殿下言重了,既然是誤會……”兆和瞥了我一眼,“早解早善,于人于己皆是好事。”人在屋檐下,他這是勸我低頭,聽語氣頗有些“好自為之”的意味。
“正是正是,不打不相識。”小儲君興沖沖地拍拍手,一派天真爛漫,說:“上仙今日來此,莫不是挂心雲姐姐在帝君座下日子不好過,特意前來探望?果然是心系舊人,情義綿長。”
兆和回得斬釘截鐵:“家師請姜珩上神前往天光一閣相叙,特命我來引路。”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語氣卻透着幾分意味深長:“聽聞上仙在玉真神君的婚宴上回護雲姐姐,她事後受罰,限足于此,外面關心她的人一定急壞了,好在雲姐姐所結交的友人,皆是像上仙這般沉穩克制、極有章法之人,這麼多天過去,哪怕心裡關切,也知道什麼叫分寸,竟一次探望也沒有。”
聽着小儲君絮絮叨叨,一副有口無心的樣子,兆和眉心輕輕皺了一下,像是下意識地想要辯解什麼,嘴角甚至動了一動,卻又迅速收住了。
他大概知道,對方說得句句屬實。他确實在找芝霖仙方,确實沒來過淩霄殿看我,哪怕一次。
可這會兒,聽一個局外人這樣娓娓道來,把他捧成什麼“疼愛妻子的楷模”“克己複禮的上仙”,實則卻戳中他的負心薄幸,左右逢源,反倒叫他心裡發緊了。
“上仙盡可放心,本君與雲姐姐一見如故,自會傾力照拂她周全……畢竟,靈寵事關尊夫人情緒安危,那般相伴多年,早已如子女般珍重。上仙為此夜不能寐,想必也很難受……對了,上仙找的那個芝霖仙方可有眉目了?可需本君修書回不周山幫上仙問詢?”
“多謝小殿下,家事而已,不敢勞煩黎固元君與不周山的諸位仙友。”兆和依舊拒人千裡之外,滴水不漏,顯然不想攀交。
寒暄完,他并未走開,似乎還有話想說。
從小毒蛇口中說出來,這一樁樁一件件,竟顯得如此清晰,如此……無情。誠然在婚宴上挺身而出,是有情有義,可一結束就把人抛諸腦後,還不如一隻畜生在他心中的排序,這似乎說不過去,既然管了,卻不管到底,那不成了作秀嗎?仿佛他是一個三心二意、翻臉無情的僞君子,對舊人棄之如履,不念半分情分。
不,不是這樣的。
他不願出面,不是不在意我,而是太在意了。隻是太多雙眼睛盯着他,天宮風聲一動便波及四方,他怕自己一靠近,我就更寸步難行……
嗯,我猜他是這麼自洽的。
小儲君順着他的視線,望向我,嘴角勾起弧度。
這條小毒蛇又開始幹起挑唆的老本行,好一招一石二鳥,既可以讓我因錯付了而傷心欲絕,又可以刺激兆和,讓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因羞恥感而喪失理智,說不定他還能看一出小三打渣男的大戲,讓我們狗咬狗。
一聲“其實”剛到舌尖,又被他硬生生吞下:“我聽蘭亭說你沒事,小殿下通情達理……”在旁人精心縫補的叙事下,他說什麼都像借口,掩不住骨子裡那點踟蹰與回避。
兆和喉頭輕動,心中那一瞬微妙的羞憤與煩躁,讓他下意識看了我好幾眼後,還是忍不住開始解釋。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事,戰神的事。”
卻被我截住話頭。
戰神?與戰神有何關聯?
二人都有點懵。
就算我想要轉移話題,怎麼提及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小儲君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不管我是想借機糾纏兆和,還是靠着戰神這棵大樹,對兆和痛打落水狗,得不到他就毀了他,讓出軌男得到應有的凄慘下場!
天宮之人最好都死絕,誰過得不好,他都高興。
“我師傅可憐啊,天生斷情絕愛,沒有姻緣線,六界罕見的那種慘——你們都知道吧?六蕊搖情蓮都試過了,幾千年了,紅線還是撚不上。”
我頓了頓,環顧左右,神秘兮兮:“你們知道為什麼不行嗎?”
小儲君:…………
兆和:…………
這……怎麼接?是該附和一句“天機不可洩露”,還是轉身逃跑?
我慢悠悠地擡手攏住臉,壓低聲音:“就是在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