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隻留有一束光,直直打在鹿鳴的身上。
背後的LED切換着視角,或明或暗,顯得鹿鳴坐在椅子上的身影格外寂寥。
琴聲漸起,并不華麗的旋律有些單薄,聽起來甚至有些遲疑。
鹿鳴閉着眼,腳掌輕輕打着節奏,在那串琴音磕絆走到結束時,他開口:“命運的輪盤咔哒旋轉,選擇充斥着疑惑不安……”
他微微擡頭,看向隻挂着零星幾顆星星的夜空,手臂擡起手指微動,似是在描摹那所謂的星座:“未來已寫在星辰之間?那為何我們仍在尋找答案?”
鹿鳴這次的音起得比以往都要低,如同一個人在喃喃自語,在低聲質疑這個說法,質問那些如此說的人。
“簽上的符号重如千斤,耳邊的風聲預示沉淪。”
“我們逐漸被恐懼所困,在這預言裡越陷越深。”
在鹿鳴身後彈着吉他的時野,看着在椅子上慢慢蜷縮的鹿鳴微微出神。
鹿鳴的排練和現場的演唱總是不太一樣的。
他或許會設計好一些演唱時要去做的動作,但在排練時他并不會将自己沉浸得那麼深。
他會更注意自己與樂隊之間的配合,去修補其中的瑕疵。
可到了現場,他便給予樂隊足夠的信任,相信互相之間可以配合得很好,于是将自己完全沉在演唱當中。
迷茫、憂愁,甚至痛苦,都可以從鹿鳴的聲音中聽出。
“我去尋求他人的肯定,他說我的夢遙不可及。”
“批判的聲音未曾停息,我的價值被他人定義。”
時野的手指在琴弦上熟練地撥動着,但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未離開過鹿鳴。
他能看到,鹿鳴暴露在燈光下蜷縮的身影隐約顫抖起來,聲線也帶上了一絲波動。
他在彰顯,這場自我剖析帶來的負面情緒絕對不好受。
可如果想要改變,這隻是第一步而已。
時野并不完全确定,鹿鳴是否真的有這樣深度内耗過。
在他看來,鹿鳴對自己的能力一直是有足夠清晰的認知的,他了解自己的方向,也深知自己的處境。
所以比起自卑,比起在意他人的惡言惡語,鹿鳴大概更樂意把心力放在不斷提升自己上。
但這并不代表鹿鳴沒有情緒低谷。
有時候,人就是越清醒,越痛苦的。
當鹿鳴深陷泥潭,明知自己沒有錯,可是全世界都在指責他是錯的。
他想要去改變,可是身下的泥沼不斷将他往更深的污穢中拉去,告訴他,這一切都徒勞無功,讓他趕緊放棄。
再堅定的人,都會有那麼一秒鐘動搖,以至于懷疑自己。
——真的是我錯了嗎?
若他人的指指點點是戳破盾的矛,推到面前作為證據的“預言”,那真是讓人丢盔棄甲的最後一個稻草。
我的人生隻配爛在泥裡了嗎?
不。
憑什麼。
并非我隻配,而是他們想要我如此。
不要被過去的陰影束縛。
不要被未來的恐懼限制。
“你的人生不是誰的劇本。”
“你的價值不是誰的評分。”
激昂釋放的旋律,就像一隻蝴蝶,沖破了自縛的繭,迎來新生。
鹿鳴從椅子上站起,踱步向前走去。
每走一段路,便多一束光照亮他的前路。
台下觀衆的身影在逐漸強烈的明暗對比中越發模糊,如同那被摒棄的議論,如風一樣不再留痕。
尖銳高頻的電吉他劃出高潮的謝幕,振動漸散的音符讓人久久回不了神。
樂器組成回到了最初的鋼琴,不過此時,它明顯比最開始輕快了不少。
站在舞台最前面的鹿鳴轉身,踏着燈光往回走。
“當我們站在十字路口,選擇自己下一個轉向。”
時野藏在陰影處的身影在鹿鳴眼中越來越清晰。
因為沒有他的演奏part,他此時正正大光明地直視着鹿鳴。
鹿鳴對他的直視毫不意外,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向時野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個笑容被攝像機很及時地捕捉,投在LED屏上,惹得觀衆在下面忍不住驚呼出聲。
鹿鳴聽着驚呼,眼睛眯得更厲害了些。
他朝時野的方向伸出手,音色堅定而溫柔:“不要忘記内心的聲音……”
“它比任何預言都響亮。”
*
演出結束,回到民宿後,時野都還沒從這次的演出中緩過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