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累了。
是夜,月光透過镂空的窗棂灑在地毯上,映出斑駁的光影。
西澤爾坐在房間裡,早早地等着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晚沉靜得仿佛連燭火燃燒的聲音都格外清晰。指針緩緩滑過十一點,青獅子王仍未出現。
西澤爾的心情一點點沉重下去。
他明明知道青卿是個忙碌的人,可是今天的承諾……真的還算數嗎?
直到十一點五十分,門才被人推開。青獅子王踏入房間,他依舊穿着铠甲,盔甲的邊緣還帶着未及擦拭幹淨的血迹,空氣中彌漫着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西澤爾怔了一下。
“你……今天出征了嗎?”他疑惑地問。
他并沒有聽說青獅子王有任何軍事行動,按理說這種事不可能瞞得過他。
青卿将手套随意地扔在一旁,解開披風,摘下了面具,随意地坐到了沙發上,語氣淡然:“沒有,隻是去訓練營教訓了一下新人。”
西澤爾還沒來得及細問,青卿已經轉頭看向他:“好了,說吧,你到底有什麼事?”
西澤爾站在他身前,沉默了一會兒,猶豫着開口:“我要說的事情……可能會很離譜。”
青卿聞言,勾起嘴角,語氣随意:“再離譜,能有天上掉下金子雨離譜?”
西澤爾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咬了咬牙,終于還是說了出來:“我……沒辦法拒絕艾莉絲的請求。隻要聽到她的聲音,我就會不自覺地聽話。”
青卿側頭看着他,眼神沉靜得不像話,似乎早已料到他說什麼,片刻後,他緩緩開口:“我信你。”
西澤爾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信你。”青卿重複了一遍,聲音平穩而堅定,沒有絲毫遲疑。
西澤爾愣住了。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為此,他甚至去詢問了許多魔法大家,研究了各種可能影響心智的魔法,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如今,他的所有準備都派不上用場。
——青卿甚至沒有追問,沒有懷疑,而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信他。
“……為什麼?”西澤爾怔怔地問。
青卿看着他,目光平靜,帶着一絲理所當然的意味:“因為你是西澤爾。”
那一刻,西澤爾覺得自己的心髒似乎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
房間裡一時靜得可怕,隻有壁爐裡燃燒的木柴偶爾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西澤爾怔怔地看着青卿,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然撞了一下,亂了節奏。
他不是沒想過青卿可能會相信他,可他以為,那需要他付出無數努力去證明——需要事實、需要證據,甚至需要時間去彌補。可青卿什麼都沒要,甚至沒有質疑,僅僅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信你。”
——就隻是因為“你是西澤爾”。
這句話簡單得不像話,卻又讓人無端生出一種被緊緊包裹住的安全感。
可是,為什麼?
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質疑,習慣了被要求證明自己,習慣了在期待與失望之間徘徊。可是現在,青卿連一個理由都不給,直接選擇相信他。
一種複雜而壓抑的情緒湧上心頭,西澤爾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喉嚨卻哽住了。
他明明應該高興才對。
可是不知為何,鼻尖有些發酸,心口也堵得難受。
他低下頭,手指下意識地絞着衣角,聲音微微發顫:“……你不怕我是騙你的?”
青卿擡眸看了西澤爾一眼,目光淡然:“起初确實有這個念頭,但仔細想想,你不會騙我。”
他的語氣平靜而笃定,沒有絲毫遲疑,仿佛這不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實。
西澤爾倏地擡頭,看着那雙深邃的眼睛,一時間竟無法回答。
他當然不會。可他以為青獅子應該懷疑的,他應該試探的,應該有保留的。可青卿沒有,他甚至連防備都沒有。
那一瞬間,西澤爾突然明白了。
青卿不是單純地相信他,而是根本不需要去懷疑。
西澤爾的指尖微微顫抖着,他努力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讓自己的情緒平複,可是心底的某個角落卻像是被輕輕撩撥了一下,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溫熱的、酸澀的、還有一絲陌生的悸動。
他下意識地看向青卿,想要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一點别的什麼——比如,理智之外的情緒,比如,哪怕一點點的動搖。
可青卿隻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神平靜得仿佛能包容世間萬物,連帶着他的慌亂都被壓了下去。
西澤爾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從未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感受到這樣的感覺。
不帶質疑的信任。
不求回報的堅定。
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他隻知道,心髒跳得很快,指尖有些發冷,嘴唇微微抿緊,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空氣靜默了片刻。
最終,西澤爾低下頭,聲音輕得幾乎要被火光吞沒:“……謝謝。”
他以為自己會忍住,可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聽出了聲音裡的輕微哽咽。
青卿合上手中的文件,擡頭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随後對西澤爾道:“時候不早了,去休息吧。我還要洗漱,不用等我。”
西澤爾微微遲疑,随即像是下定決心般地開口:“我準備了點心,可以一起吃。”
青卿挑了挑眉,語氣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興趣:“哦?什麼點心?”
西澤爾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似乎有些緊張:“是……我第一次做的派。不過廚師長嘗過了,他說做得很好。”
青卿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下,畢竟派的酸甜口感能中和食物的油膩,果醬的濕潤感也讓它不會太幹巴巴的,在他的食譜裡算是少數能夠入口的點心。
然而,當西澤爾小心翼翼地端上盤子,青卿的目光頓時停滞了。
派的金黃表皮看上去相當誘人,可在酥脆的表面上,赫然擺着兩隻清晰可見的鳥爪。
青卿沉默地看了片刻,然後擡起眼,盯着西澤爾:“……這就是你做的派?”
西澤爾的耳尖微微泛紅,語氣卻十分認真:“是鴿子派。以前陛下吃的都是水果派,可是每次你隻吃一兩口,我猜測你可能不喜歡甜的,所以這次換成了肉派。”
青卿低頭再看了一眼那兩隻還帶着骨節弧度的鳥爪,内心複雜無比。
青卿沉默地盯着派上的兩隻鳥爪,良久無言。
他忽然有些能理解意大利人看到披薩上放了菠蘿時的心情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他不是不愛吃水果派,隻是因為那些派實在是太甜了!可是,西澤爾的理解方式竟然是——給他換成肉派?還附贈完整的鳥爪?
青卿深吸一口氣,看着西澤爾微微泛紅的耳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穩:“西澤爾,聽我說……其實,我并不是不喜歡水果派。”
西澤爾眨眨眼,有些疑惑:“可是你每次都隻吃一兩口。”
青卿看了一眼桌上的鴿子派,又看了一眼滿懷期待的西澤爾,最終歎了口氣,扶額道:“那是因為……太甜了。”
西澤爾頓時愣住,随即低頭看了眼自己精心制作的鴿子派,表情微妙起來。
“……可我覺得這個比水果派好。”他小聲嘟囔。
青卿閉了閉眼,覺得自己需要再深呼吸一次。看着那一份詳細的報告,然後才緩緩擡起頭:“西澤爾,你做得很好。為了獎勵你的辛勤付出,我打算給你一個獎賞,你想要什麼?”
西澤爾微微愣了一下,腦海裡閃過無數個念頭,但最終隻有一個請求在心中紮根。他深吸了一口氣,擡起眼,直視青獅子王的目光,清晰而堅定地說:“我想要陛下的一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