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冥淵感覺得到澤沐然的意圖,他希望他能撐過去,就像他一樣撐過去。
安冥淵真的很想質問澤沐然,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如今是什麼樣子。
你已經在永恒中千瘡百孔,可誰都無法輕易拯救帶給你終結。
安冥淵覺得心痛,他無法選擇那樣一條路。在痛苦中步入時間長河,為每一件事耿耿于懷難以忘卻,那太過令人恐懼:
“如果你不殺我,我一定會恨你到死,别這樣對我!别像安世一樣!”
澤沐然輕輕拂去那雙滿是堅定赤色眼眸下的淚水,他看見那紅,就想起悠然,墨軒逍遙。
澤沐然不知為何覺得自己有些恍惚,他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了,隻是怔怔道:
“你還太小……”
安冥淵活的還不夠久,隻要能像他一樣消化掉一切便能在人群中活的很好。
他很想教安冥淵活在當下,讓他意識到回憶可以如數放下,隻要不斷追求眼下的美好,就不必在意過去與未來。
總之一定能成的,沒必要想太多。大不了玩膩了一個就換下一個。
天下之大,能做的事太多,幾千年不過眨眼之間。
不管怎樣,安冥淵所能體驗到的總要比他的更多更好,所以隻要讓他明白區區不滅王朝的經曆根本算不得什麼的話,他就能享受的到了。
安冥淵的身體猛然一頓,太小?他的存在對于澤沐然來說太小?不,作為一個半神他已經活了很久了。
他居然會覺得,他活的在久一些就能改變想法嗎?
安冥淵默默注視着面前的人,他從未有過一刻比現在更覺得可悲。
即便他曾以為在不滅王朝時所經曆的一切已經足夠可悲,但此刻他卻第一次看懂了澤沐然,即便他隻窺視到一瞬,一角。
在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比澤沐然的存在更加可悲了。
澤沐然根本沒有意識到他那副身軀,那副處在死亡與活着交界之間掙紮的樣子多麼悲哀。
他完全意識不到,他才是那個最需要被人憐憫的人,他甚至覺得自己那樣也很好,非常好。
隻能輕撫脆弱人類的嬌小身軀,一輩子小心翼翼,即便憤怒也無法宣洩,因為一動便是毀天滅地。
如果他決心在這世上奔走起來,那世界一定會化為火海與廢墟,将這樣的力量壓縮限制起來面對永恒,以這樣的殘軀強忍苦熬,他竟然會覺得很好?
安冥淵用力推開澤沐然的懷抱,他隻覺得發自内心的崩潰:
“我不要你的憐憫,你不配憐憫任何人!你根本不擁有那種能力!”
要是他有一日也變成那副模樣該怎麼辦?他根本無法登天,這意味着他有朝一日興許也會變得和澤沐然一樣。
他不想在黑暗中等待一個人的救贖,那漫長的等待根本配不上那一刻的欣喜。
他隻覺得麻木,隻要能脫離那種苦痛什麼都無所謂,他恨不得能夠快點解脫,一分一秒都不在想等。
安冥淵跌坐在地,他抓住澤沐然的衣擺,絕望的垂下頭,淚水寂靜的滴落在翠綠一片生機勃勃的草葉上,最終歸于大地。
他聲音微微顫抖,低聲嗚咽啜泣:
“你一定要殺了我!那才是……對我最大的……憐憫。”
他隻能哀求,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類能讓他邁向死亡的虛無,而半神之間能輕易吞沒殺死他的也隻有澤沐然。
他不想在經曆力量一點點流逝的那種虛弱絕望,他不想在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中受盡折磨,慢慢感受着身體的消亡。
他需要一個毫無痛苦,無需漫長時間等待,受盡無數煎熬就能得到的終結,為此他隻能哀求澤沐然真正的看他一眼,正如當初一樣想要離開不滅王朝那般,真正的注視着他的所想:
“算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