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一滴水突兀落下,沈宜安好奇仰頭,随後往旁邊挪了個位置。
頃刻間,瀝瀝雨水順着屋頂的破漏雨簾般垂下,直濺到沈宜安鞋背上。
她沒再挪,一雙無神的桃花眼打量起所處的環境來。
應該是一處廟,地上積滿了灰,蒲團三兩堆到一起,貢桌也被推翻,燭台倒在地上,點點蠟油漫上蓮花寶座。
沈宜安擡頭,感受着撲面而來的神性光輝。
隻在曆史書見過的菩薩像就出現在眼前,寶相莊嚴的菩薩像上落滿了灰,連明黃披挂都成了土色。
落難至此,卻依舊難掩垂眸間眉目間的慈悲像。
沈宜安心想,能讓科研忙人顧钰都知道的遊戲果然不一般。
看歸看,可這到底是個遊戲,她茫然四下看去,窗外雨漸大,原本灰蒙的天逐漸黯淡。
因着下雨的緣故,破廟内一股泥土氣,沈宜安深吸一口,又驚歎這遊戲連嗅覺都做得逼真。
她擡腳往廟門走去,行至及腳踝的門檻時又停了下來。
雨簾裡有人持傘而來,朦胧水汽裡沈宜安隻看得清一雙粉白繡花鞋,鞋尖墜着東珠。
是個窈窕女子,姿态優雅,邁步間東珠兩下滾動,羅裙輕擺,倒也靓眼。
沈宜安的目光落在女子幹淨無塵的鞋面上,疑惑一閃而過。
女子輕擡傘面,露出一張芙蓉面來,剪水秋瞳徑直看過來,她莞爾一笑,朝着沈宜安盈盈一拜,便開了腔。
“娘子,不知奴家可否借這處廟裡避一避雨?”
聲音隔着雨幕傳來,清脆若珠落玉盤。
說話間,女子已經行至廟門。
“随你。”
沈宜安又轉了回去,破廟沒有下腳地,她就站在菩薩像下面,半蹲着将打翻在地上的燭台扶起。
“娘子真是心善。”
女子已經擡腳跨過了門檻,她立在一側,纖細十指扣住傘柄,唇角淺笑,眉間又透着股可憐勁來。
見沈宜安沒有反應,女子眼中情緒微滞,轉眼間就凝出大顆眼淚來。
“奴家名玉憐,本是西京女,不想父親招惹了賊人,偏偏那賊人是個有權勢的,看上了我,強逼父親将我一頂小轎送他家裡做妾去。父親哪裡肯答應,嚴辭拒絕,不想賊人夜裡便率衆強闖我家,将我父母兄弟一起殺害,滿門隻餘我一人僥幸逃脫,一路逃亡至此。”
語畢,她又擡頭,滿目凄楚望着沈宜安。
尋常人這時早該心疼安慰了,可沈宜安卻沒有什麼表情,她甚至都沒有給玉憐一個眼神。
“娘子?”玉憐輕喚道。
沈宜安依舊沒理會。
事實上,沈宜安在想這個遊戲該怎麼暫停,退出鍵在哪。
雖然确實對她的幻覺有效果,但沈宜安隻是一會兒就覺得倦怠了,她又想躺下了。
“娘子?”一隻膚如凝脂的纖纖玉手拍上了沈宜安的肩膀,她擡頭側目看着垂淚的玉憐,“有事?”
“娘子方才在想什麼?奴家已經喊了你快十遍了。”玉憐控訴着,她生的貌美,連質問都不太嚴厲,撒嬌似的。
原以為這招能軟下眼前人的冷硬心腸,卻不想沈宜安古怪看她一眼,反問道:“和你有什麼關系?”
玉憐嗆了一下,擡手掩住下半張臉,眼波流轉間又裝作崴腳的模樣身形不穩要摔進沈宜安的懷裡。
手段實在拙劣。
沈宜安默默往旁邊邁了一步。
“娘子——?”
玉憐更加不可置信,她生生停住,以一個不可能的姿勢克服重力又穩住了身體。
“娘子的心腸難道是石頭做的嗎?奴家都這麼慘了,你連看都不願意看奴家一眼!”玉憐哭哭啼啼,将手中油紙傘往地上一摔,雙手往細腰上那麼一插,大有一幅問罪的架勢。
沈宜安目光從地上微染塵泥的紙傘移到玉憐身上,平靜道:“看了。”
此話一處,玉憐原本簌簌落淚的眼睛都瞪大了,“娘子你怎麼這樣!”
向來無往不利的玉憐哪裡受到過這種對待,她還要發作,卻被一句“你好吵。”生生打斷。
情緒愈發上頭,玉憐甚至想撕破假面直撲到沈宜安身上。
可這時,踩水的腳步聲漸漸接近,玉憐朝着廟門看去,隻見穿着同款羅裙的曼妙女子款步走來,她拿着玉憐同款的油紙傘,連繡鞋上的東珠都一模一樣。
玉憐滿腹疑惑,對沈宜安的關注全被這莫名出現的女子奪走,她往前幾步,想看清來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