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聽到程月白的這句複雜的感慨，她臉上下意識的露出了一個稍顯局促的笑容:“是，是我。”

鹿拙聞言好奇的站起來向門口望去。

門外那個單薄瘦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荊别夢。

她似乎是長高了一些，仍舊是蒼白的沒有血色的皮膚。同樣的内門弟子服在她身上顯得格外寬大，仿佛風一吹就能把她吹跑。更顯眼的則是她臉上眼睛的位置覆着兩層素色緞帶。

“······你眼睛怎麼了？”程月白沒忍住問。

小姑娘有點受寵若驚，她立刻輕聲回答：“臨峰主說在我還沒辦法完全控制靈瞳之前不能摘下來，這緞帶是封鎖靈瞳的禁制。”

“那你什麼都看不見，怎麼參加比試啊？”程月白懷疑道。

“沒關系，”蒙着眼睛的荊别夢輕聲細語的解釋，“我看不到人，但是能看到人的氣。”

“就像現在我面前有三股氣，我就知道前面有三個人。走路的時候也是，人多的地方往往就有可以走的道路。所以日常生活還是沒問題的，你不用擔心。”

程月白：“······我才沒有擔心。”

“咳，”鹿拙清了清嗓子打斷了她們，“都進來說吧。”

程月白于是側身讓道，等人進來，随手合上門。

屋内靈火搖曳，就在鹿拙仔細打量荊别夢的時候，這個蒼白削瘦的小姑娘顯然也在‘看她’，她顯得有些緊張——雙手緊緊抓着衣服一角，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鼓足勇氣問：“鹿，鹿拙。你怎麼樣了？”

她的聲音原本還有些顫抖，但很快她就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變得稍微平穩了一些，“······我當時本想當面同你道個歉，可是卻因為遲遲無法控制靈瞳所以拖到了現在······對不起······”

當時她眼睜睜的看着父母的靈将鹿拙推下去，而她卻未能阻止。這幾乎成為了她心中難以磨滅的陰影，如同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她原本不認識鹿拙。

自她入門的第一天起，她也曾幻想着或許可以結交到幾位好朋友。然而随着時光推移，很快衆人發現，與她接觸過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會遭遇不幸。大概是出于恐懼······大家都開始疏遠她，害怕她······。慢慢的她也越來越不敢同别人說話。

而在這樣的境地中，鹿拙卻是一個例外。她不僅願意伸出手将不慎從山坡滾落的自己扶起來，還關心自己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甚至她也絲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扶着自己回了學舍······

她當時隻是太想要個朋友了。而當她鼓起勇氣去找鹿拙，卻又在看到被同門圍擁的鹿拙時望而卻步。

突如而來的自卑、膽小、怯懦幾乎将她完全吞噬。

而大概就是感應到了她的這些情緒，她的雙親以為鹿拙傷害了她，所以在試煉中驟然發難，将鹿拙推了下去。

她都不知道應該怪誰，甚至鹿拙才是這件事情裡最無辜的人。她有時候也會覺得鹿拙應該是恨她、讨厭她的。畢竟誰會料到隻是因為一個關懷的舉動，隻是因為這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卻讓自己一度在生死的境地中掙紮呢······

這次下山她本來隻打算道歉，如果鹿拙不接受那她就慢慢的補償她。但是臨峰主說······鹿拙或許需要人幫忙。

而這才是此刻她還有勇氣站在這裡的原因。

“這件事臨峰主同我們講了，”鹿拙幾乎是立刻回答道。她覺察到眼前許久未見的同門所展露出的平穩的情緒之下，是更深的迷惘和低落。于是稍作猶豫，鹿拙還是将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錯。”

“你當時也什麼都不知道，等你發現的時候不也伸手想去拉住我嗎？”

她本來對荊别夢就沒有很介懷。因為就算知道了原因，哪怕重來一百次，她還是會做出同第一次一樣的抉擇——将荊别夢從雪地裡扶起來。

“······是啊，你也想開點。”程月白突然在一旁沒好氣的說，“要我說這事兒都怪臨峰主。”

荊别夢本來暈出淚痕的覆眼緞帶幾乎是立刻被吓幹了，她結結巴巴的說：“啊？什，什麼。”

“他分明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肯說。”她就是不喜歡臨峰主那種冷眼旁觀的模樣。雖然都是修習衍術，但她相信自家先祖程葉一定不會是臨峰主這種死樣子。

荊别夢更加遲疑了:“這，這樣說師長的話，會不會有點，有點······”

“放心，”程月白大大咧咧的擺手，“他們又不在。”

已經冷眼旁觀了許久的薛霧列終于是沒忍住，少年冷冰冰的開口道：“我不得不提醒諸位一句，以我剛才聽到的對話來說，目前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三人齊齊望向他。

程月白狐疑：“什麼問題？”

“據我所知，臨峰主主修衍術。”

鹿拙點頭：“所以？”

“······所以臨峰主根本不會打架，他平日裡輕易不離開景星峰，就算要出遠門也會帶先帶走道門至少半個内庫的防禦法器。而這位荊别夢，據她所言，她自從試煉之後就再沒離開過景星峰，那麼請問，”薛霧列抱起雙臂，目光落在了荊别夢身上。“她有什麼攻擊的手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