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白手指在荷包中翻弄幾下,杏眼滴溜溜一轉,蘇達擡頭看向夥計,“小哥兒,這賞錢可否用一頓飯來頂去一半?”
夥計不甘心,“可這四安驿本就會管我一頓飽飯。”
蘇達杏眼盈盈,“當然不是卒仆餐用,若你同意,你同我們一起吃。”
驿站對于往來官員和外來使者的不論是住宿還是餐飲用度皆不一樣。按蘇達的話來說,相當于家中青菜豆腐和長安城中福來酒樓的差距。畢竟福來酒樓可是長安要價最高的酒樓。
一半的賞錢才不過二十五錢,這一頓飯,可遠不止這個數。夥計欣然收下蘇達遞過的二十五錢,牽馬去了馬廄。
史啬夫看了搖頭失笑,“酥酥啊,我看你不止個子長高了,心眼子是不是也漲了兩個?還要史伯伯再幫你多照顧一張嘴。”
蘇達雙手松松握拳重疊,微微俯首屈膝,眼神亮晶晶漾着笑,慣會借坡下驢,“謝謝伯伯。”
見她還行起禮來,被逗得發笑,“你這孩子!”
叨煩史啬夫許久,蘇父深知啬夫一職并不輕松,隻好出言相勸,“史兄去忙吧,這裡哪裡能勞煩你來作陪。”
一般驿站内設啬夫總領其事,下置驿丞、驿佐負責驿站内情報信件傳遞及往來官員、外來使者的接待。這看起來四四方方的一座驿站,所有官員卒仆算一算也有二十口人,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咱們四安驿算是離長安最近的一座驿站,你年年從此過,我們也算是十幾年老友,有朋自遠方來,我豈能怠慢?”說着便領人去院内住宿區,指着兩間幹淨客房,“你們常住的兩間,剛剛打掃完,先休息一二,等飯好了就派人來喚你們。”
“史兄,今日還為時尚早,若是順利不用到戌時,我和小女就可到長安。所以還是辜負你的一片心意了。”
蘇父可沒想在這久待,最好是一會兒就出發,趕着宵禁前進長安。
“史伯伯,我和阿耶想趕緊歸家。”
“好。”史啬夫心下了然,可臉上露出難色,“你不知道,現下這裡辛山不太平,本想派幾人送你們出行,可我這的兵卒剛剛接了幾發快件,都出驿去了,不知何時歸來,不若你們等上幾天?”
史啬夫還想再說被蘇父笑着打斷,“不是我們不想等,而是這次公幹時間将至,我得趕緊回去複命。”
此話一出,史啬夫便不再相勸,大家同朝為官都心知肚明,品階俸祿十分透明,少得可憐。官緘嚴苛,尤其外派公幹的官員都有時間期限,不得超時,否則這一年怕都白幹咯。
他喟然長歎,雜草般的眉頭擰緊,“那這不好辦啊,近些月裡辛山不知從何處來了一波山匪。專門打劫過往商賈行人,不過還沒聽說鬧出人命。你們路上小心些,萬一撞上就散财保命吧。”
蘇達好奇,“沒人管這事嗎?”
史啬夫見她感興趣,便耐心解釋,“也不是沒人管,你也知道裡辛山的地形,官府帶人去過幾次,這山匪聽見風聲就往深山老林裡鑽,一待就是幾個月,剿匪的官兵人吃馬嚼怎麼耗得過他們,況且那幫山匪都是從毅興逃難過來的,解決這幫難民不如去毅興赈災。”
“剿匪要錢,赈災也要錢呐。”她摸摸自己的小荷包,也學着史啬夫的樣子長籲短歎。
卻不料被蘇父斜睨一眼,可她早不是一眼就被吓住的五歲孩童,反而龇牙咧嘴拌了個鬼臉,還特地指指算袋。
蘇父即刻眼睑垂下,明明幼時還可愛得緊的小娘子如今真的越來越會拿捏人了。小時候總拿哭來哄人,被他教育幾次。直至開始管賬,竟然開始翻身做主人了。
可家中銀錢全在女兒手中,他心心念念的印章還挂在長安城的明秀齋裡。手上餘錢七算八算還差了一些,昨日才跟蘇達提及一二,今日就被她捏做把柄。
真是失算!
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遂故意不理會她,轉過身去看史啬夫,颔首緻意道。
“辛苦史兄,我們收拾收拾吃過飯就上路了。”
這對宦遊相識之友短暫重逢後,又繼續有條不紊地宦海浮沉。
爾後看她一身鵝黃色蝶紋比甲内搭俏粉襦裙,又一陣欣慰,當初那個嬌嬌軟軟的小女娘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心中憋悶一掃而空,說話語氣都軟了幾分,好言勸道,“去換身男裝,不打眼最好。”
蘇達見阿耶竟然如此好說話,還誤以為自己的“威脅”起了作用。
還真認認真真數出100文塞到蘇父手上。
蘇父看着手上的銅錢一時有些懵,撫上兩下,心中卻有了計較。
或許……小十九接回家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