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許可後,她推門而入。
從阿耶那沒勸說成功,但可以從這人入手啊。若是他能同意自己離開,那阿耶還會有何話說。人家心甘情願,他總不會還要強人所難吧。
蘇達彎着善意的杏眼,就連嘴角上翹的弧度都是經過精确計算的,她知道,她這樣笑最顯得單純好騙沒有城府,就像是宋輕雪那個傻丫頭。
“這位郎君。”
“我實在不知該如何稱呼你,你不要介意。”
“小娘子有什麼話要說嗎?天色已晚,咱們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怕是不太好。”
蘇達笑意盈盈的臉險些繃不住,我前幾日照顧你時,怎麼不搬出這些酸文假醋的東西呢。
可她今日有所求,隻微張朱唇又重新勾起,面上依舊無懈可擊。
“我确實有要事相商,才會深夜來訪。郎君先聽我一言。”
“願聞其詳。”
看他字裡行間都彬彬有禮,也不像胡攪蠻纏的人。蘇達心裡松下一口氣,臉上卻眉頭輕蹙,眼尾下搖,自認為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又不大确定。她從小到大,都是隻裝腔作勢紙老虎,驟然扮起慘來,雖然沒把握,但有膽子。餘光在屋裡來回掃上半天,才想起這閑置的屋裡怎麼會有鏡子。隻得放棄。
那就憑着幾分大膽硬上。
這才壓着嗓子開口,“郎君有所不知,這家裡隻有我和阿耶相依為命。現下若是無緣無故的收留你,怕是會惹人閑話。”
“可是因為我的身份?”他踉踉跄跄地半撐起身子。大手抵在榻上,繃起的青筋一路延伸到脖頸,臉都憋紅了七分。看着十分費勁兒,倒是把那病容驅走三分。
蘇達看他那費勁樣,好心地把軟被和三彩枕堆在他身下,繼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榻上郎君盯着她蔥白指尖許久,也不知在想什麼。
蘇達見他的灼灼視線停留在自己手上,暗暗猜測,莫不是被自己剛剛的舉手之勞感動到了?不禁大受鼓舞。嘴上苦口婆心費盡心思。手上也沒閑着,緩緩踱步到矮幾。如今人已清醒,無需在意水多水少。蘇達本想給換個大點的杯子。可翻騰半天也沒找到,就找了個白瓷碗代替。
汩汩清水自壺嘴打着旋得注入到白瓷碗中,蘇達擡眉看他。
“也不全是,你在這也住上幾天了,但是看這屋子,我想你心裡應該是有些計較的。哪個好人家牆皮掉大半,門扇嘎吱響,屋裡家具沒幾件。你這屋還好,小廳屋頂還漏了。若你能下床了,該去院子看看,我們家連大門都沒有。出屋就能看見巷口,不僅沒一點隐私,還怪危險得咧。你在這養傷太不安全!”
說到後面尤其激動,連水從碗中溢出也沒察覺。直到濺到鞋上的水都濡濕了腳面,她才怪叫着甩着腳,手上還拎着空空如也的瓷壺。張牙舞爪的影子映在翹皮脫落的牆上,昏暗中的亂舞讓整個屋子都活了起來。
西廂一時間混亂無比。
隻有那與碗口齊平的水面上泛着細微漣漪。
榻上人将視線從水碗移到像兔子似的胡亂撲騰的小女娘身上。
他像是個精緻的木偶人,就隻是靜靜的望着獨自慌亂的蘇達。
蘇達雖然腳上十分不适,可也比不上對面那令人想鑽進地縫的目光。她強行忽略腳上的冰涼的濡濕感,靜下心直接剜了對面一記眼刀。
“别以為我沒看見,你剛一直盯着這碗,為什麼不提醒我?”
她向來都是有話就說的性子,一點兒也憋不住。
“我、頭疼,腦子太過混亂。不曾注意。”
哦對,他失憶了。
剛想暴躁出口的話就像被瞬間掐住了後勃頸,硬生生截住了。她猛吸一大口氣,才平緩的說出,“下次一定記得提醒我。”
隻不過“一定”兩個字的用力程度像是要用榔頭釘進他的腦子裡一般。
“好。”
對方到是認真應着,讓蘇達覺得自己一腳踢在白疊子【1】上,軟綿綿輕悄悄,十分不得勁。
“那你之後去處?”
“都聽蘇小娘子的。”
“你别聽我的啊!”
“是你自己想如何?”
“我無處可去。”
白說了。
“可我們家沒辦法收留你。”
“還有,你說你失憶了,誰也不知道你是何身份,是否清白身。萬一……我們家惹上官司可怎麼辦?”
“蘇小娘子,”他一錯不錯地望着蘇達,眼神閃爍一下,繼續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會跟蘇伯伯說清楚,是我自己不願打攪你們的。”
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失落又善解人意,真是讓人心疼。
“你明白就好,”話剛出口,就被一聲爆喝打斷。
“我就是這麼教你的!”
蘇達頓時頭皮發麻,手腳好像不是自己一般,僵硬得像個小時候玩的瓷娃娃擺件那般皮笑肉不笑的轉過身。